“哈,方娘子,你現在還有什麼說頭!”那鬧事者突然高聲一笑,雖然看起來因為嘔吐而虛弱,甚至臉色不正常的青白,情緒卻詭異的高漲,“若說我是無中生有,怎麼還有客人也翻腸倒胃呢?分明是臨水樓做的飯菜有毒!”
這句話才真是毒!
事情還沒有搞清楚,大帽子先扣上了,到後來就算證明被冤枉的,也會損失商家信譽,對開門做生意的酒樓來說,算得讓巨大的打擊。這,分明是要把事情往大里鬧。
春荼蘼輕輕皺眉,突然有很不好的預感。
如果是敲詐勒索,從自己身上下手是可能的,自己不受點損傷,怎麼能訛出銀子來?但是要讓其他點同樣菜品的客人出現同樣症狀,實在是個很大的工程,非常麻煩,也要擔更大的風險。為什麼會如此?難道對方的目標不是銀子?難道真是臨水樓的食材出了問題,叫別人借題發揮了?可是,眼前的鬧事者又帶著明顯的、預謀性的賴錢特徵。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四周,議論聲四起。
“到對面的布莊子裡去。”正思索,春大山突然低聲對春荼蘼說,並輕推她和過兒出了人群,自己則隻身向人群中擠去。
“我說句公道話。”春大山大聲道,因為他穿的是軍裝便服,身材高大,又一臉正氣,看起來挺有威嚴的,所以才開口,眾人就停止了交頭接耳,望過來,“臨水樓在鎮上做生意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方娘子人品如何,酒樓的菜品如何,不用我說,大家也都知道。”
眾人紛紛點頭。
“那今天出的這檔子事怎麼說?”那人不依不饒的跳腳,“大家都睜著眼睛看到,難道是我誣賴,或者我是變戲法兒的嗎?”
“稍安勿躁,”春大山擺了擺手,卻沒繼續再跟他說,而是轉向方娘子,“快叫夥計把身子不適的客人安頓好,再找人去請了大夫來。”
方娘子本來心裡有些慌,但面子上還強撐著保持鎮靜,此時見春大山出面,立感安定,低聲吩咐了不知何時也走出來的二掌櫃幾句,又轉身要進店。
鬧事者不幹了,追上來叫道,“怎麼?想跑?那不成!”說著,就要抓向方娘子的腰。
春大山起手架住,皺眉道,“你幹什麼?”
“我才要問你幹什麼?是不是你與這方娘子有奸*情,所以處處迴護於她?”那人尖*******大山怒極,拼命忍耐著火氣,放開那人的手腕,大聲道,“你嘴裡切莫不乾不淨,毀人名聲。既然你說吃了臨水樓的東西,中了毒,好歹要先給大夫看一看。你鬧了病是事實,但臨水樓做生意老實規矩也是事實。再者,這裡面說不定有什麼誤會。大家鄉里鄉親的,有什麼事不好商量解決,非得大吵大鬧的?”
對啊對啊!周圍看熱鬧的人紛紛贊成。還有人認出,鬧事者是本縣有名的潑皮無賴,名為趙老七。眾人一聽是他,頓時連同情心都收起幾分。
長得好看就是有優勢啊!春荼蘼想。
她早已經聽話的退到街對面的布莊子外,卻沒進去,而是站在三層高的臺階上往人圈子裡看,反而視線更好。她見自家的美貌老爹頗為服眾,兼之相貌堂堂,更襯得那趙老七十分之猥瑣,心中不禁十分驕傲。老爹那一派有擔當的男人氣場,不讓女人著迷才怪呢,包括方娘子在內。不過,她卻沒留神臨水樓二樓的雅室窗子開啟,有兩個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不行,我才不上當!”趙老七急喘了幾口氣,嚷嚷著,“事無不可對人言,你們把我騙進店去,指不定想什麼餿招要欺侮人呢。哼,我要在父老鄉親的見證下平了此事!”說完,他按著胸口,又是一陣急喘。
眾人是看熱鬧的居多,都沒有留神到趙老七的特殊情況,但離得近的春大山、方娘子,和雖然離得遠,卻密切觀察的春荼蘼卻看到了。不知是不是趙老七太賣力了,他似乎體力消耗很大,初冬的天氣裡,又是北方之地,居然汗溼了衣裳。而且呼吸急促,顯然極不舒服。可也許在他眼裡利益大於一切,所以只強撐著在那兒鬧。
“這人要不好!”春荼蘼低聲驚呼,因為她敏銳的感覺到趙老七臉上閃過一層青灰的死氣。
一直護在她身邊的過兒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店裡走出了一個婦人,四十來歲,極為瘦弱,頭髮枯黃,身上的衣服也是簇新的,但套在她身上卻撐不起來,於是顯得更加寒微。
她一出店門,就向趙老七而去,怯懦的伸手扶他,低聲道,“相公,算了吧。我看你很是不好,不如就進店坐一會兒,等大夫來看看。”卻是趙老七的妻子。
不過趙老七看樣子才三十出頭,怎麼會有年紀這麼大的老婆,難道是童養媳?或者是因為生活操勞愁苦,所以顯得面相蒼老?
趙老七甩手就打了老婆一個耳光,破口大罵,“你是死人哪!你相公都要被人毒死了,有冤沒處訴,你居然躲在裡面半天不出來。也不來服侍老子,看我回家不打斷你的懶骨頭!”說著,又要打。
趙家的嚇壞了,本能的矮下身躲避。那趙老七撲空了,反過身又要追。可不知怎麼,他忽然踉蹌了兩步,之後身體奇異的繃直,就那麼站著,眼睛瞪得大大的,正好面對著方娘子,一言不發。
“你怎麼了?可是有哪裡……”春大山見情況不對,上前詢問。
可是話還沒說完,趙老七突然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血來,把春大山的衣襬都染紅了。接著,他整個人就像塌倒的破木板似的,摔在地上,痛苦的翻滾,嘴裡叫著,“疼死我了!疼死我了!肚子疼……來人,來人,叫大夫……救……救命……啊……”
隨著那聲短促的慘叫聲戛然而止,人也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