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站著三個人。
那對中年男女是倪氏夫婦,旁邊站著一個十八、九歲的丫頭,中等個頭,平實且忠厚的相貌,只下巴上一粒美人痣,搭配著微微吊梢的眉角,令她淡然低調的臉上,染了一絲妖嬈和尖刻。只是她刻意掩飾、修飾過了,若非有一雙慧眼,很難發現其真實的面相。
她身上穿著一件杏紅色交領連身襦裙,胸前系月白色飄帶,臂上繞著同色披帛。一頭長髮沒有梳成華麗的高髻,而是低低挽著,只插一隻金點翡翠的梅花簪子,顯示出她已經不是丫鬟的身份,但卻毫不張揚。
春荼蘼前幾天在倪府接觸各色人等時,倪夫人正帶著秋葉等幾個貼身丫頭到城外的莊子上散心去了,所以今天倒是頭一回見。也只是這一個照面,她心裡就忽然非常篤定了,那完全不是理智的分析,而是女性強烈的第六感。
就是她!
而所有人,聽到春荼蘼這句話時都驚訝萬分。因為太顛覆了,因為秋葉是個忠婢,怎麼突然又變成了幕後黑手?
一片鬨然中,竇縣令三問,“春狀師,你可有證據?或者,也有相應的推論?”
“我不僅有推論,我也有證據。”春荼蘼認真地點頭,胸有成竹的模樣,“但是,請大人容稟,且聽我從認定尹先生為犯罪嫌疑人的推論說起。”
“好,你講。”竇縣令一揮手,超級配合。
儘管春荼蘼駁的是官府,若她贏了官司。就是官府輸,縣衙輸,他輸。可是找到真兇是正經,只抓個人交差。在洛陽這個地方是矇混不了的。何況,尹源好歹與他有同窗之誼。倒不是他多看重這情份,而是他若無視。並下手不容情,在士林圈子會落壞名聲的。
所以,他現在就指望春家這位女狀師能把尹源摘出來,繼而破案呢。
“認定尹先生為嫌疑人的原因有五。”春荼蘼伸出一個巴掌。
不過她還沒有往下說,人群中就傳來一聲驚叫,“啊,我的銀袋子沒了!”說話者。是個妙齡女子,容貌極美。但是此時急得眼淚汪汪,情形真切,令她身邊的人立即閃出一小片空地來。
人群驚到了,嗡嗡議論。更有不少人捂緊自己的腰包。在突如其來的混亂中,竇縣令的驚堂木拍得要斷了也沒多大用,倒是春荼蘼的聲音居然穿透了嘈雜,清晰的傳出來,“這小偷如此大膽,居然在公堂之上行竊。想必,以前沒人敢這麼做吧?”
眾人鬨然稱是。
春荼蘼卻道,“以前不敢,可如今卻敢了。難道是在場眾位的緣故?你們不來,如此囂張的小偷沒出現,你們來看審,他就出現了,難道是你們之中的某人招來的?就為了趁亂下手?”
一句話就犯了眾怒,群情立即激昂。大聲指責春荼蘼血口噴人。
春荼蘼卻不急不惱,等了一會兒才道,“所以說,小偷何時來,怎麼來,來做什麼,豈是諸位良善之人可左右的?既然如此,那麼說尹郎君為犯罪嫌疑人的推論之一也就不存在。他來之前,倪家沒遭賊,他來之後,憑什麼有了強盜就與他有關?這一條,完全是牽強附會。”
她若直接辯駁,肯定說服力不足。還是那句話,火不燒到誰身上,誰不知道疼。將心比心的手法,比空口說白話強多了。
竇縣令也點頭,但卻看了美貌女子一眼,“那丟失的東西?”
春荼蘼轉身,恭敬的向堂上施了一禮,又團團對眾人微微躬身,“大人,諸位鄉親,並沒有人失銀。此女子是樂坊的舞伎,我僱她來演這場戲,就是為了讓大家明白尹先生的冤枉。”
“嗯,算你有理。”竇縣令再度點頭,“那你還有其他可說的嗎?不過,不得再弄怪,好好說就是了。”
“是。”春荼蘼應下,心卻道好計還得用第二回,但卻不是這個時候。
“推論的第二點,是說出事當天,尹先生恰巧不在。”她繼續道,“尹先生辯稱,當日到城外一個小酒肆飲酒,結果醉臥山野,沒有及時回城。關於此事,尹先生確實沒有證人能證明他睡在野地裡。可我派人去那間酒肆調查過,得知當日也確實有人要了幾斤他們的招牌酒,名曰梨花白的喝。那酒後勁很足,人稱一里倒。若有不信者,可親自試喝,看一罈落肚,能不能自己走回城?況且,那酒肆的老闆雖然記不清尹先生的相貌,可當時酒資不足,尹先生拿了身上的玉佩抵押。”說著揮揮手,縮在一邊的過兒立即拿上一個托盤,送到公座之前。
揭開上面蒙的布,露出下面的玉佩和一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