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晦暗,延壽宮正殿內暗黑一片,一隻膽大的老鼠試探著觸了觸安六的靴子,安六漫不經心地一腳踏將下去,左右用力磋磨,老鼠怪叫一聲後成了一灘血泥。黑暗中傳來一陣沙沙聲,許多老鼠怪叫著往後逃了個乾乾淨淨。
安六亮起火摺子打量著這破敗的宮殿,然後低下頭,十分認真地在地上尋找著蹤跡。延壽宮中少有人煙,地上自是鋪了一層灰,一大一小兩排足印十分清晰地向著後殿而去,安六眼裡閃過一道亮光,一手按在腰間,一手持著火摺子,毫不遲疑地循著足印往裡走。到得後殿,卻又頓住了腳,腳印自此變得紛亂,他翼翼地在亂紛紛的腳印中尋找著許櫻哥的腳印。
良久,他皺著的眉頭終於鬆了鬆,堅定不移地向著一個方向走過去,行不多遠,他無奈地又頓住了腳。面前的腳印徹底消失無蹤,地面被打掃得乾乾淨淨,正如水洗一般。安六忍不住冷笑起來,這是亮明車馬了?竟不怕人家曉得在此有勾當!雲朵散去,月色越來越亮,他抬眼向著前方看過去,無數道門窗,無數在月影夜風下翻飛翻飛起舞的破帷帳,似有人影在帷帳深處晃了一晃,“誰在那裡?”安六壓著嗓子喝了一聲,猛地撲了過去。
“撲啦啦”一聲響,一群名的生物夾雜著一股腥臭味向著他劈頭蓋臉地撞了上來,銳利的爪子不客氣地抓上了他的髮髻頭臉。安六不見驚慌,將手護住頭臉,把火摺子高高舉起四處一晃,那群生物頓時飛了開去,他趁機看時,竟是一群以此處為巢穴的蝙蝠。
,吹得整個殿外樹木狂舞。隱隱又似有鬼哭狼嚎之聲傳來。“裝神弄鬼!六爺活人尚且不怕,還怕死人?”安六冷笑一聲,一口吹滅了手裡的火摺子,沉默地立在陰影裡靜靜候著。
不知又過了多少時候,月色再度隱入雲層之中,整個延壽宮後殿再次陷入到黑暗裡。殿門被人輕輕推動,發出一聲暗啞的怪叫。一直站立不動的安六猛地撲了上去,在黑暗中與那人合身撞上。“嘭!”地一下,他竟被撞得頭昏眼花,不由暗道一聲來人好大力氣。咬緊牙關再次撲上的同時自腰間拔出尖刀,乾脆利落,角度刁鑽地向著對方的要害處刺了上去。
本以為一擊必中,誰想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尖刀尚未碰觸到對方的身體,便被對方橫橫揮出的一刀撞得險些脫手。一陣冷風捲起,安六憑著多年曆練出的直覺感受到了危險和寒冷,他有些狼狽地往前滑出一步,腰一擰,身子大幅度後仰以期避開。饒是如此,他還是感覺到對方冰冷鋒利的刀尖貼著他腹部的肌膚一劃而過,同時一陣冷風自腹部灌入,他的袍子破了。
好大的力氣好強的戾氣!安六暗自吃了一驚。心想自己拿的只是一把短刀,明顯對方拿的是長刀,在這黑咕隆咚的環境中。總是自己要吃虧些,不如暫避鋒芒再覓良機。此念一起,便迅捷地彈身而起,向著另一個方向隱去。才剛起身,又是一刀夾雜著風聲向著他的後腦豎劈下來,大開大闔,似是在何處見過此種刀勢,安六心回電轉間,疾聲喝道:“小三兒!”
對方的刀勢果然緩得一緩,卻並不回答或是停手,一刀收起,另一刀又橫劈過來。對方這是要置他於死地了!安六再不敢大意,就地一滾,險險避開,在牆邊摸著了一根早就看好的包鐵皮的門閂,抱持在手當成大刀,向著對方猛力砸下。
一聲悶響,門閂與長刀相擊,雖不能壓下半分,對方的長刀卻也不能再進半分。“小三兒,你拿著長刀,我拿著門閂,你不能奈何我,我亦不能奈何你,所以還是你輸了。”安六低笑起來,月色漸明,月光自長刀之上緩緩後移,漸漸照在張儀正略顯蒼白的臉上。
雙眉緊鎖,神情略帶戾氣,是找女人找瘋了吧?安六含笑打量著張儀正的神情,輕聲道:“小三兒,不是我。這房裡另有其人,你不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吧?”
張儀正冷冷地道:“你如何會在這裡?”
安六狡黠地反問道:“你又如何會在這裡?”
張儀正緩緩收起長刀,安六也趁勢收起手中笨重的門閂。張儀正嚴肅認真地道:“我若真想殺你,你還是得死。”安六也認真地點點頭:“但你此刻不想我死。”不然怎麼打聽許櫻哥的下落?
張儀正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她呢?”
安六搖頭:“不知。我追她入內,失了影蹤。”
“狡辯。”張儀正咬牙,眼裡似是燃起一簇鬼火,安六冷笑道:“我可沒對她做什麼。純粹就是好意。她不信我,怪不得我。”
張儀正冷笑:“信你才是自尋死路。”
安六諷刺道:“若信你是活路,你怎姍姍來遲?”
張儀正大怒:“離她遠些。”
安六惡毒道:“活人自是要離死人遠些的。我再她,總不能活著就跑到地下去陪她。”
二人同時再舉起手裡的武器,卻不是向著對方去的,而是朝著暗影重重的帳帷深處撲去,長刀揮落無數的破舊帷幕,激起灰塵陣陣,門閂砸下,將地磚砸得一聲悶響。一條人影彈射出去,三轉兩轉,衝破一道破敗的雕花門扇,轉瞬間便不見了影蹤,地上只剩了一盞被踩爛的燈籠。
張儀正與安六對視一眼,不假思索地並肩衝了出去,然後分開,兩面夾擊,再次會面,卻只看到對方凝重的臉。沉默片刻後,張儀正道:“你最後一次看見她是在哪裡?”
安六指指前方:“那邊,她是向著這裡面跑進來的。我聽見此處有聲音,本以為她會在此,誰知卻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