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有因果各人自有命定(大結局)



第一百六十一章有因果各人自有命定

“原本就不怎麼好,正月裡就鬧了幾回病,只趕著定了親事,趕幾個月才看著好了些,我只說她得吃了媳婦茶,喜事一衝便無妨了,誰知道出了這檔子事,御史臺,拿人光陣仗就能嚇死人,虧得吳夫人念著舊情,也不怕受了牽連,帶著人過來了,要不然死在那裡也沒人知道……”阿沅說著,拿著帕子拭了眼角。

屋內按著七八盞燈,晃得人眼疼,再看林賽玉在旁怔怔坐著,也不出聲,隻眼淚合著眼角下來。

有時候林賽玉回想起來,總是記不清以前那些舊人的形容,那個時候,她不過是三十多歲,身形瘦小,面色悽苦,但那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絲傲氣,不得不求人不得不生存的卑微中帶著一絲不甘。

“大姐兒,行行好,給口剩飯吃吧。”那個婦人拄著棍子,站在曹三郎家門前,身形已經搖搖欲墜,一手顫顫巍巍的伸了出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但依舊很平緩,似乎面前站的人是很熟悉的人,而她說的也不過是今天天氣不錯一般的閒話,不急不躁不苦不哀,只是透著濃濃的無奈。

那個時候逃荒的人成群結隊,猶如過蝗蟲一般從門前過了無數了,林賽玉能做的就是關緊門,任憑外邊叫死哭死不開,她不是冷心腸,如今的情形,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林賽玉還捨不得扔了自己這條命,只要盧氏和曹三郎外出尋生計,她就接著菜刀守在存了一點糧食的大甕前,但那一天,一隻在家憋瘋的雞拼著掉毛從門縫裡擠了出去,林賽玉哪裡容得它自尋死路還要帶累了自己,少了一隻雞,盧氏非把她打個半死不成,於是她開啟門,一棍子砸斷了那隻雞的腿,抓了回來,就這一瞬間,門外走來劉氏母子。

林賽玉呆呆的看著她,頭一次見要飯的有這樣的沉穩,或許是她的氣勢,也或許是她身旁緊緊依偎的那個乾瘦少年,那孩子已經不成*人樣了,嘴唇乾裂,麻桿一般的胳膊腿不停的哆嗦,他衝她有些怯怯的一笑,林賽玉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好像她的弟弟,那個從小跟在自己身邊,長大為了供她讀書而早早綴學的弟弟,那個不顧爹孃反對回村幫她建果園的弟弟。

“……也沒受罪,臨走時也乾乾淨淨的,沒脫像……夫人,該做的事我都做了,說起來,她是個好心人,好歹與我是主僕一場,只可憐她臨走沒個送終的人……”阿沅吸吸鼻子,住了口,慢慢吃了口茶。

“埋在哪裡?我去燒些錢與她,也是應該的。”林賽玉默默垂淚一時,問道。

“你也知道,如今這形勢,哪裡還敢有人收留他們,我好容易求了人,暫時寄放在寺裡,那殺千刀的關在牢裡,我是見不到,如果能見到問了詳細,就是千難,我也替他送回家裡去。”阿沅面上帶著幾分焦急,將手裡的茶重重一放。

林賽玉聽了心裡更是難過,本已止住的淚又掉下來,阿沅看了她幾眼,遲疑片刻道:“夫人,有件事我少不得為難你了。”說著站起來,在林賽玉腳邊跪下了。

林賽玉嚇了一跳,忙拽她起來,那阿沅不起來,到底叩了一個頭,才道:“婦人,這不是我給你叩的,是替劉老夫人拜你一拜。”

林賽玉愣了愣,流著淚道:“你且起來,我知道她的心,我應了,你起來便是。”

阿沅便站起來,低頭道:“可是為難夫人了,原本我也不想,想著其實不干他的事,他如今地裡種的那些都長的好好的,只是那些人糟踐了,累壞了他,想著關幾日,罷了官便能出來,誰知道吳夫人前幾日慌得什麼似的稍出話來,說定了死罪,秋後就要斬了去。”

林賽玉也是一愣,竟然罪至死?不是說,大宋皇帝很少殺大臣麼?最多是流放的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罷了。

其實真的是劉小虎倒黴,原本御史臺也沒想搞死他,御史臺的重頭戲在蘇軾身上,審了蘇軾兩次,有六十餘首詩涉嫌訕謗,已成定論,並已株連到司馬光以下數十人,又有些人為了撇清關係,更是危言聳聽落井下石,一時間朝野所議,蘇軾已是必死無疑。

但太皇太后出面說情了,七月裡,曹太后已經不能起身了,皇帝哭倒在窗前,說要大赦天下,給奶奶祈福,太皇太后卻說了不要大赦天下,只要赦蘇軾一個人就可以了。

“蘇軾不過是說了些枉話,縱然是犯上之行,倒無害於人,哪裡像那個劉彥章,倒是說了籮筐的好話,結果怎的?害得多少人?害得天下蒼生!要說死罪,他才是死罪!”一直在身邊侍奉的高太后也說話了。

說起來,這宋朝的皇家,一直陰盛陽衰,這些皇帝一個個柔柔弱弱,更有甚者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倒是這些主宰後宮的女人們,動不動就喊打喊殺,曹太后當年一個人對抗了宮變,自然是巾幗之氣,而高太后脾氣暴躁,最早因為御史嘮叨她兒子住在宮裡違制而要殺了御史,前幾天又因兒子王府裡著火喊著要殺了兒媳婦,今天又開口要殺了劉彥章,端的是個火炮筒子。

就這樣,蘇軾減死罪一等,流罪以下釋之,而劉彥章則因為禍民天不恕,罪加一等,定了死罪。

“夫人,劉老夫人去前,說對不起你,今生無法報答你,來生做牛做馬伺候你,只求你拉劉小虎一把,好歹保住了劉家的香火,夫人,我如今也求不得別人,別人求了也沒用,吳夫人說,你是要進宮見皇上去,你且替他說上一句好話,好歹保住一命吧。”阿沅低頭道,嘆了口氣,自己嘲諷一笑,“說起來,我自己都想打自己的嘴,當初我死活攔著要你斷了跟劉家的聯絡,今日,我倒為了他們來求你。”說著正色看向林賽玉,道,“夫人,不如你打了一耳光可好?”

林賽玉原本滿心難過,卻被她這一句話惹的撲哧笑了,臉上還帶著眼淚。

“我覲見也不過是謝隆恩去罷了,能不能說上話還不知道,不過放心,但凡能說,我一定說,就是你今日不來跟我說,我知道他判了死罪,也是要說的。”林賽玉也正了臉色,攜了阿沅的手道。

阿沅苦笑一下,道:“這要讓人聽了。管保都說咱們鹹吃蘿蔔淡操心,也有人要說咱們趕著人敗落了去做姿態,尤其是夫人你,如今為了你的前夫求情,且不說你官人婆婆心裡嫌忌,那世人聽了,也必然要笑你汙了人,你受的起劉老夫人這一叩頭。”

林賽玉便嘆了口氣,道:“他本罪不至死,到底是個可教的,我來時看了他種的那些棉花,如果真就這麼死了,是可惜,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各人,但我沒領他,卻是哄他縱他,這今日的果,也有我的因。”

阿沅聽了便衝她低頭拜了拜,林賽玉忙攔著,阿沅道:“婦人你行事自然光明磊落,但有些話還是要我跟你官人婆婆說了去,免得那不好的話亂了你們的家,俗話說三人成虎。”說著便起身開了門,玉梅在門外坐著,忙站起來,林賽玉還要攔,阿沅推開她的手,笑道:“我知道你們不在意,權當我買個心安可好?”一面問玉梅,要見大官人和老夫人。

“大官人帶著全哥香姐兒都在老夫人屋裡。”玉梅說道,一面看了林賽玉一眼,才忙向前走,“大姐兒跟我來。”

林賽玉無法只得帶著她去了,到了蘇老夫人屋子裡,只聽得裡面笑聲陣陣,進去了見一屋子人在玩擊鼓傳花,其中坐著些拿樂器的唱的婦人,**抱著香姐兒也站在一邊看,全哥跟蘇老夫人擠在床上,磕了一床的瓜子。

阿沅已經提前給蘇錦南說了事情,所以見林賽玉眼皮發腫,蘇老夫人也只當沒見,打發**帶著香姐兒睡,全哥雖然不樂意,但也乖乖的跟著婆子下去了,一屋子散了只剩他們幾個,阿沅才跪下,將求林賽玉的話說了,又叩了幾個頭。

“好孩子,你如此大義,我可受不起你的禮。”蘇老夫人忙讓丫頭趕著扶起阿沅,笑道,“果真是個伶俐的孩子,說話做事有分寸,比你那主子強!”

林賽玉在一旁一笑,又忍住了,看阿沅也是笑了,打量蘇老夫人道:“奶奶這性子好,夫人跟了你,可是修來的福氣。”

蘇老夫人呵呵一笑,點頭道:“確實。”一面看向林賽玉,道,“那不算什麼,依著我說那人也不該死,嚇一嚇也罷了,只不過這朝裡再沒人敢替他說話,且不說你與他有過姻緣,就是日常相熟的人,見了說上一兩句好話也是應該的。”說著笑了,道,“最多他當初打了你的臉,又不是不共戴天的仇,咱可不能做那落井下石的事,你如今替他說了話,可是撈足了臉面。”

林賽玉哼了聲沒說話,蘇錦南只是抿嘴笑也不言語,蘇老夫人便點偶:“但凡有一件,只此一回,行事有度,你莫要惹惱了天家,累及家人。”

林賽玉便低頭道:“媳婦知道,盡人事,聽人命,媳婦一直知道。”

七月二十,是個大晴天,穿著一品夫人禮服的林賽玉跟著內侍走在皇宮小路上,她低著頭,看著腳下依舊乾淨的小路,突然一陣心跳,忍不住回頭看去,漸漸關閉的宮門中透出蘇錦南張望的身影,物是人非,她鼻頭一酸,事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