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歲貢,父女倆一年見一次,今年卻別有不同。很多事變幻得天翻地覆,說起時真有如天方夜譚。
孟古青小心地試探著他:“阿瑪,您為什麼說我回來了,我不明白。”
“孩子啊。”屋內只有兩個人,吳克善感懷地也在抹淚,卻不敢大哭,小心地同她耳語:“說來話長,那時你額娘剛懷上你,我幾乎每天夜裡都會發夢,夢見皇上大行,福臨繼位,你做了皇后,而他最終廢了你,幫他的,是成為太后的我的‘好妹妹’布木布泰……”
隨著吳克善動情地描述,隱約的影像浮現在孟古青的腦海,那是她也做過很多次的夢。
那是,深夜裡的坤寧宮。
一隻燈籠搖曳地走近,提著它的蘇麻喇姑親手推開了門,回頭道:“主子,進來吧。”
身著便服的布木布泰謹慎地先瞧了一眼裡面才進去,到榻邊抹起眼淚:“孟古青,好孩子,快醒醒。”
高燒中的孟古青渾身輕顫著,眼開一縫:“姑姑……”
“好孩子,你放心,我一定會讓福臨改變主意,一定讓他改變主意。”廢后的詔書最晚後天就會下來,吳克善和科爾沁的老臣們在半個月前到達京城,一直沒鬆口。
對付他們,最難的是冠冕堂皇,兩全其美,這個責任應該有人來背。
所以布木布泰來了。盯著她“真誠”的眼,孟古青目光凌厲,毫無懼意地笑了:“不用了,姑姑,昨天烏雲珠才晉了皇貴妃,您還是為她費神去吧。”
“你!”永遠這麼驕傲,都這樣了還不改。布木布泰氣得罵:“真廢了你,你還能上哪兒去?”
“我早就不想待在這個破地方了,回到科爾沁,我再選一個男人,一個專心愛我的男人,哪怕隨便選一個,他都比福臨好上一萬倍!”已是病入膏肓,孟古青什麼都不怕。
“好,你自己選的,依你,哼,回去。”布木布泰片刻已回覆到慈愛的模樣,笑咪咪地走了。
片片碎影,如是往復,孟古青也曾為它困擾許久,而今複述在吳克善口中的時候,孟古青已是淚如泉湧,很自然地接話道:“她出去了,蘇麻喇姑問她,‘主子,您真這麼幹嗎’,她說‘還記得當年說過我將來會‘母儀天下’的喇嘛嗎,把他找來。我要這個臭丫頭付出代價,我要讓她永遠為福臨守活寡。’”
“‘好一萬倍,她說好一萬倍!敢這樣說我的福臨,她還想找別的男人,她說別的男人好,我要讓她這輩子,下輩子都遇不到!’”吳克善接了下去。
幾乎是立刻,他們已經證實了彼此。
“阿瑪。”原來阿瑪也經歷了重生,孟古青詫異又驚喜。
“你不知道你後來嚥了氣,我跪求她准許將遺體帶回科爾沁的時候,她卻說你自請廢黜為妃,情願葬在京城。”被親妹妹愚弄的憤怒,只有經歷過一世的吳克善才能明白:“自請廢黜,葬在京城,可笑!”
以孟古青的性情,只有科爾沁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也只有科爾沁才是她的家。
“你就算化成灰,化成煙,你也要讓風把你帶回科爾沁。因為你愛它,只有它才是屬於你的。”父女情深,只有吳克善最懂得:“所以,當她這麼說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在騙我。雖然我帶不走你,但我沒有放棄查明你的死因,我一定要知道你最後的時刻都經歷了些什麼。”
當吳克善知道的時候,已經太遲了,詛咒生效,而那個喇嘛也早已被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