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Chapter 15 它就是真 上

“有間咖啡廳”似乎並未受到嚴謹被捕的影響,依舊維持著正常的營業。在大門處引領季曉鷗的,依然是上回那個服務生。男孩子的記性很好,見到季曉鷗便直接問:“季小姐嗎?請跟我來。”

季曉鷗被帶到一個包間的門口。她推開門,只看到滿屋飄浮不散的煙霧,嚴慎就坐在桌子後面,兩根手指間夾著一根燃燒的紙菸,以一種懶散的姿態,衝她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季曉鷗站在門外,忽然間有種恍惚的錯覺,因為屋裡的煙味太熟悉了,和嚴謹身上經常散發的味道十分相似。她瞟一眼桌上的煙盒,便明白這熟悉的感覺因何而來。嚴慎手裡的煙,正是嚴謹平常抽的老版329“軟中華”。

她在門口磨蹭了好一會兒,等屋內的煙霧散去一部分,才關上門,在嚴慎對面坐下。因為家庭的影響,季曉鷗一直不喜歡聞見煙味兒,更不願意被動地吸收二手菸。唯一的例外是嚴謹,似乎嚴謹抽菸時,她從未有過反感之意。究其原因,不外乎是因為嚴謹抽菸的姿勢好看,尤其是他低著頭點菸的時候,睫毛低垂,眼神專注,火焰在他攏起的手心裡安靜地燃燒,一反平日明目張膽的囂張,居然流露出一絲憂鬱的氣息,一個貌似有故事的壞男人,傳遞的往往是致命的性感,這一瞬間總令她百看不厭。

嚴慎穿一件香奈兒經典的千鳥格小外套,頸間掛著小指肚大小的珍珠項鍊,但她抽菸的姿勢卻沒有她的衣著那麼嫻雅,惡狠狠的,吞吐都過於急促,令旁邊觀看的人也無端焦慮起來。她不出聲,季曉鷗也不說話,靜靜地陪她抽完半支菸。嚴慎把菸頭摁滅在菸灰缸裡,才仰起頭,對季曉鷗說:“你比我想象中的勇敢,我以為你根本不會來。”

季曉鷗笑笑:“喝個下午茶而已,至於嗎?”

嚴慎也笑了,但她的笑容總是冷冷的,彷彿只是面板表面的改變,下面的肌肉卻端凝不動。

她說:“我哥曾有個女朋友,在你之前的,就是最近被人力捧,拿錢砸成電影女一號那位,她名字叫什麼來著?好像是什麼‘開口笑’……”

季曉鷗替她補上:“沈開顏。”

“對,就是她。她跟我哥處了四個多月,買衣服首飾,送車,帶她去歐洲玩,在她身上怎麼也花了兩三百萬吧,她昨天接受記者採訪,被人問起是否嚴謹的前女友,你知道她怎麼回答的?”

季曉鷗搖搖頭,視線暫時被她指尖上淺紫色的指甲油吸引。那種今年流行的淺紫色,在季曉鷗眼裡,卻像心臟病人缺氧狀態下的指甲顏色。

嚴慎便接著道:“她說,所有關於她跟我哥交往的訊息,都是媒體捏造的謠言,是同行嫉妒她,故意要抹黑她。真相是我哥不擇手段追她很久,全賴她意志堅定才保全清白之身。可笑嗎?大概你沒什麼感覺。可我見多了這些女人糾纏我哥時的醜態,所以覺得特別可笑。什麼叫樹倒猢猻散,什麼叫牆倒眾人推,我算是深刻領教了。”

季曉鷗看著她:“所以你認為我也會避之不及?”

嚴慎又抽出一支菸,然後將煙盒推向季曉鷗:“你來一支?”見季曉鷗沒有伸手的意思,她收回手,點著了,吸一口才說:“以前我從不抽菸,這些天忽然發現,煙真是個好東西,一口煙吸進去再吐出來,煩惱能消失大半。季曉鷗,你是叫季曉鷗吧?從看見你踏進這房門開始,我就對你刮目相看,起碼你比較勇敢,跟我哥那些女人不一樣。說實話,我很好奇,你來的理由是什麼?”

季曉鷗並不想回答,猶豫片刻還是說了:“為了真相。”

嚴慎一皺眉:“真相?”

“是的,真相。”

“真相?”嚴慎抽著煙,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何謂真相?你相信的,它就是真相。嚴謹讓我告訴你的第一句話,就是……他沒有殺人。這是你要的真相嗎?”

她的眼睛和嚴謹十分相像,眼珠黑而亮,眼神凝聚時令對面的人血壓立升。季曉鷗避開她的視線,輕聲問道:“他專門讓你告訴我這句話?”

“對。我想他很怕你誤解他。”

季曉鷗咬住了嘴唇:“他……他還好嗎?”

嚴慎嘲諷地一笑:“如果你說的好,是指吃得下睡得著,我想他還算好吧。”

“那……他的情緒……還算好嗎?”

“看來你真不瞭解他。”嚴慎嘖嘖兩聲,“嚴謹在特種部隊服過役,這事兒你知道吧?”

“知道。”

“那他的腰椎,當年是怎麼摔斷的,這事兒你知道嗎?”

“不知道。他沒說過。”

“想聽我講講嗎?”

“十分想。謝謝!”

“十年前他在雲南山區執行任務,從直升機上速降時突然遇到了側風。你可能不知道,直升機是最怕遇到側風的,因為側風會讓機身劇烈震盪,繩梯上的人就十分危險。他為了救他的搭檔,從十幾米高的繩梯上摔下去,三節腰椎粉碎性骨折。”

“粉碎性骨折?”季曉鷗不自覺掩住嘴。

“是的,粉碎性骨折。我和我媽連夜趕去部隊看他,醫生說他再也不可能站起來了。所有人都在哭,我媽哭,我哭,他的戰友也揹著他哭,都認為他這輩子算是完了。反過來是他躺在病床上,笑著安慰每一個人,說他一定能站起來,一定會好起來的。他用了兩年時間,真的站起來了。可那兩年康復訓練裡吃的苦……”說到這裡,嚴慎輕輕搖頭,眼圈瞬間紅了,“我在醫院見過別的當兵的,也是一米八幾的大小夥子,因為實在受不了康復訓練的苦,當眾號啕大哭,可我哥,我只見他把下嘴唇咬出了一排血洞,但沒聽見過一聲抱怨一聲叫苦。這麼樣一個人,你覺得他會讓別人看到他焦慮不安的樣子嗎?”

這個故事讓季曉鷗心裡某個地方狠狠刺痛了一陣,因為她想起自己沒輕沒重將嚴謹踢進手術室的那一腳,讓他又吃了一回苦頭。她轉著手裡的水杯,說出了心裡擱置多日的一個疑懼:“我看網上說,他們特種兵執行任務時免不了殺人,天長日久就會對生命失去敬畏。這些因素對他應該很不利吧?”

嚴慎將菸頭摁在菸灰缸裡,淡淡地問:“那你呢?你相信他對你說的話嗎?相信他沒有殺人嗎?”

季曉鷗抬起頭,終於可以勇敢地直視著她的眼睛:“我的直覺,我的心,都告訴我,他絕不是殺害湛羽的兇手。但我無法說服自己,為什麼公安局會正式逮捕他?我今天來,就是想從你這兒得到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