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野澤西岸的唐軍彷彿在看戲,既不攔也不阻,任由敵軍搭建浮橋。東岸的豫軍也當唐軍不存在,伐木的伐木,運土的運木,釘樁的釘樁。
又過了十日,一座寬丈餘,長足有百丈的浮橋告成,當第一波豫軍踏上橋頭時,西岸的唐軍如潮水一般,瞬間散了個乾淨。
望著前幾日還如集市,此時卻空無一人的對岸,冷淳喃喃自語:「這是有多看不起我冷某人?」
一旁的副將盧墩說道:「也說不準是為請君入甕,而後一網打盡?」
「但願吧!」
冷淳率先踏上浮橋,步伐異常的穩,「早知會是今日這般光景,去歲寒冬之時,我就該迎著那軍陣衝過去……」
副將盧墩幽幽一嘆,跟在了冷淳身後。
本以為能支撐一時,卻沒料到竟敗得如此之快?
汴梁告破,泗水郡背信棄義,就像是在本就奄奄一息的病人身上刺了兩刀,將梁渠、冷淳等人為數不多的戰意擊了個粉碎。
二人皆知,豫國即將亡國滅種,再也難以挽回,但二人的選擇卻截然不同。
梁渠選擇活下去,哪怕活得像喪家之犬。而冷淳卻選擇赴死。
哪怕沒有一絲一毫的意義。
更甚至於出征之前明言此戰十死無生,必敗無疑。所以逃的逃,跑得跑,如今跟隨他過河的,就只有數千老弱殘疾。
不然鎮沂軍軍戶逾百萬,即便數次大戰後死傷逃亡泰半,即便梁渠帶走了八成的戰兵和青壯,但八九萬民夫還是能湊出來的。
也算是積德了……
冷淳暗中感慨,不知不覺就過了浮橋。對岸依舊不見一個人影,但他還是解下大弓,搭上羽箭,指向空無一人的田野。
副將盧墩也抽出佩刀,立在冷淳一側。
親兵吹響了號角,各營陸續過河,等最後一全兵卒踏上西岸,副將盧墩接連幾刀,斬斷了繩索。
浮橋跌落西區,只幾息就衝到了鉅野澤內,時隱時現,像一條巨蛇在水中翻滾。
冷淳跨上坐騎,舉刀指著隱約可見的黎縣城池:「戰!」
兵卒臉上都露出悲壯之色,奮力大吼:「戰!」
聲音很大,足足傳出了數里。冷韶眼眶發紅,嘴唇微微抖動。
其實冷淳逼他遁往汴梁的那一刻,冷韶就已經察覺兄長已經下定決心:國破之日,就是他赴死之時。
不論是出於親情,還是出於遵從王鐔的命令,他都無比希望冷淳能歸降。但他更清楚,冷淳被身名所累,寧死也不會降。
那自己該怎麼做?
看著遠處如潮水一般蔓延而來,步伐緩慢堅定的鎮沂軍,冷韶咬了咬牙:「開門!」
冷淳當然知道空城計,這招數,是唐國皇帝王鐔首創的。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人把這一計用在自己頭上?
黎縣城門洞開,城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兵卒。看不到令人聞風喪膽的石砲,更看不到如臨大敵,張弓待射的唐軍。
甚至沒有一面寫有字號的大旗,所以他連守將是誰都不知的。
人呢?
斥候探得分明,一月前陸續有數萬唐軍從河南、東郡等郡移駐黎縣,以防備進至亢父的梁渠玉石俱焚。若非如此,梁渠也不會走得那般乾脆。
大軍定然還在,黎縣之中亦不少,冷淳心知肚明。但這不做一絲防備,任由他搭橋,任由他過了鉅野澤,甚至洞開城門任由他入內的架勢,卻讓冷淳犯了難。
這他孃的不會是要生擒老子吧?
既然是來赴死的,當然要死得轟轟烈烈。如果城頭萬箭齊發將他射成刺蝟,或是大軍盡出將他
砍成肉醬,冷淳也算是死得其所。
但一旦入城,被困於甕城之中,然後既不放也不殺,再餓上幾日,最後會是什麼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