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直下至夜裡,仍然不見小,直下得天地白茫茫一片,將四野都籠進了寒冷中。
原就不見人煙的不夜莊,在雪野裡變得愈發冷寂詭異。莊子周圍瘋長的草木也因為隆冬嚴寒而枯萎腐朽。
這地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活人。
都說莊子裡頭鬧鬼,只有進去的,沒有出來的。
久而久之,方圓幾里地內都再無人靠近。
人沒了,植物便開始亂長,越長越多,越長越密。到了夏天,那密集的綠意就像是汪洋一樣得壯闊。
夜裡大風吹過,草葉相撞,簌簌作響。
聽得久了,就真像是有鬼在哭鬧。
國師立在不夜莊門口,仰頭望著頂上牌匾。可那上頭斑斑駁駁,木頭都爛了,哪裡還能看得清楚。
他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才勉勉強強認出其中一個字。
模模糊糊的,似個“宋”。
他舉起手中柺杖,輕輕敲打了兩下牌匾。
碎屑便立即隨風落下,彷彿又一場雪。
“你可知道世上最厲害的殺手是誰?”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場“雪”,一邊低聲問了句身旁的人。
“是光陰。”
薛懷刃正在給他打傘。
平日一直被斬厄抱在懷裡的傘,此刻正嚴嚴實實地遮在他們頭頂上。傘上牡丹盛放,卻很快便被落雪掩蓋了。
薛懷刃的聲音裡沒有半分猶豫。
焦玄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收回柺杖,重新拄在手中道:“再厲害的人,也敵不過歲月無情。沒有任何人和任何東西,可以不被光陰摧毀。”
不夜莊門口的牌匾上多出了一個淺淺的坑。
是方才焦玄那兩下輕叩留下的印記。
這塊匾,已經徹底被歲月損毀了。
焦玄盯著這個坑,慢悠悠地道:“過了這麼多年,已經沒有人記得這莊子的原主是誰了。”真可怕,時移世易,絕大多數人都會被歲月湮沒,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他可一點也不想變成那樣的人。
千秋萬世,他都想要活著。
活在旁人心裡、夢裡、羨裡,甚至恨裡,都是好的。
不論如何,他都不願意變成一個沒人記得的鬼。
焦玄收回目光落到身旁的養子身上。英俊而沉默的年輕人,同他當年將人撿回來時所想象的樣子幾乎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