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孃她……”上官靖羽蹙眉,“這是怎麼了?”
進得門來,素言道,“自從娘死裡逃生,精神一直不太好,有時候一個人會自言自語,有時候半夜裡都大哭大鬧。後來我一直賣魚,靠著賣魚的錢給娘治病,也算尚且控制得住。這一兩年治病,大夫說,已經算是不錯了。”
撩開簾子開了臥房的門,素言站在門口,衝著上官靖羽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看坐在床沿一個人喃喃自語的劉玉娘,“尤其變天的時候,孃的情緒就會特別煩躁,最是容易犯病。所以我也很少讓娘一個人下山,但是我沒辦法經常陪著她,是故這一次娘遇見你,也算是你們的緣分未盡吧!”
“狗屁緣分。”素顏撇撇嘴,“我可是聽致遠說了,阿靖身上有傷,還是刀傷。”
“不怪奶孃,是我上官家欠了她的。”上官靖羽進門。
素顏卻不以為然,“你爹是你爹,你是你,怎能一概而論。”
聞言,素言不答應了,“娘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娘如今的意識很簡單,一心要報仇而已。但是她對阿靖,其實打心底裡……”
“打心底裡什麼,打心底裡要殺了阿靖!這還是捨不得嗎?這簡直就是……”
“夠了!”上官靖羽壓低了聲音,“你們都出去,我想跟奶孃說說話。”
“不行,萬一她再拿刀子砍你怎麼辦?”素顏蹙眉,轉而又道,“我必須留下。我可是答應了海大人,一定要保護你的安全。”
素言掉頭往外走,“隨你們的便,房間裡沒有任何利器,之前我就已經檢查妥當確保阿靖和孃的周全。你若不信,可以留下。橫豎你們的秘密,我也不想知道。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見狀,素顏堵在了門口,謹防有詐。
上官靖羽緩步走到劉玉娘跟前,眼神驀地黯淡下去。
眼前的奶孃,再也不是記憶裡的溫厚慈愛,一雙空洞無神的雙眸,一雙無處安放是雙手。她只顧著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可是她知道,奶孃病了,病的不輕。
原本逐日好轉的精神,在她出現的那一瞬,徹底的崩潰。奶孃拿著刀追殺自己的時候,想必心裡有恨,卻也疼著心吧。
“娘!”上官靖羽低低的喊著,俯身跪在了劉玉孃的跟前,“娘,還記得我嗎?”
劉玉娘聽得那一聲“娘”,痴愣的抬頭,神情呆滯得如同瞧著陌生人。在她的臉上,上官靖羽沒能尋到記憶裡欣喜的表情,只有淡漠,只有遲滯。那一刻,宛若心在凌遲。
好端端的一個人,生生被折磨成這樣,卻皆是拜自己父親所賜。
可她,什麼都做不了。
彷彿還有少許意識,又或者只是一種本能的回應。劉玉娘抬起手,慢慢的撫著上官靖羽的額頭,痴痴的笑著,眼神忽然變得柔和起來。
她不知道奶孃想起了什麼,也不知奶孃是否看見了小時候,那個追著奶孃跑的小丫頭。
“丫兒乖,小羽也乖。娘最疼你們了,娘離不開你們。”劉玉娘囁嚅著,半帶瘋癲的笑著,溫柔的眼神,讓上官靖羽只覺得心如刀絞。
“娘,以後我就是你的丫兒。”上官靖羽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是跪在她跟前懺悔。
“丫兒,小羽比你小,你讓著她。夫人待我們有恩,所以小羽就是你的主子。你要護著她,不能讓人傷了她,明白嗎?”劉玉娘低低的說著,口齒有些模糊不清。
上官靖羽瞬時掉下淚來,“娘,我會記得的。”
聞言,劉玉娘點頭,撫了撫上官靖羽的頭,呵呵的笑著,“真乖。”
“娘,你還記得夫人長得什麼模樣嗎?”她鼓足了勇氣。
這個房間,讓她險些窒息。如此壓抑,不管何時,總會悲從心來。
劉玉娘想了想,好似想起了什麼,神智模糊的瞪著一雙眼睛,瞧著眼前的上官靖羽,“夫人長得可好看了,就跟畫裡走出來的一樣。她就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女人,誰都比不上。夫人的眼睛大大的,鼻子高高的,笑起來還有兩個梨渦。”
想到這裡,劉玉娘低頭,自顧自的笑著。
“那夫人,現在在哪?”上官靖羽壓低聲音問。
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東都有人傳聞,丞相夫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連立於東都城外的墳墓,都是衣冠冢而已。這件事,上官靖羽從小就聽說過。
她自然不信,可是爹也沒有正面回答過,但凡她問了,也只會得到一句——這不是你該問的事情。
劉玉娘猶豫了一下,反覆呢喃著,“去哪兒?夫人……去哪兒呢?”
“是啊,夫人去哪兒呢?”她問。
“哪兒都沒去。”劉玉娘痴痴的笑著,“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