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拉聽罷,臉色立刻變得鐵青:“放棄吧,姐姐。”她搖搖頭,語氣冰冷的說道:“我會一直重塑下去,直到你徹底背離人類為止。”
“那就來吧。”我淡然的搖搖頭:“我必須阻止你,不論你復活多少次,我都會如數殺回去。”
“嘭!!”
一如既往,我與安吉拉開始進一步的交鋒,在那一次次生死相拼的慘烈激戰中,她開始以各式全新的戰術、愈發沒有下限的手段,更乏顧忌的攻擊傾瀉,逼迫我的理智崩潰、無所節制的釋放力量;而我也在一次次的揮砍之中逐漸把握安吉拉的習慣、秉性、甚至喜好……可以說,正是這場久違的戰鬥,才終於給我一次機會,真正的瞭解自己這位世上僅存的親人……
但是,那份血濃於水的親情……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終究沒有無所代價的力量,而安吉拉自然也不可能永遠以“永生”的心態面對她所經歷的一切——
“你必須消失……你必須消失!”終於,在某個時刻,當安吉拉再次從一陣難言的惶恐中“重生”時,面對被突然斬斷的翼骨,並即刻如彗星般墜落的她,此刻終於無法壓抑心底之中的苦悶與絕望——那是再多粉飾的獰笑都無法抹平的創口:
“我要讓它們知道……輕視我的代價,讓世界知道,蟲豸一樣碾壓我的代價!”
她終於哭了出來,就像記憶之中那位因無法搭建圖紙中的積木,而嚎啕大哭的女孩一般。但這份憂傷帶來的從來不是釋懷,甚至沒有期待與冷靜,奔湧的情緒沒有融化在流淌眼淚中,而是刻印在心門上,永遠也解不開、扯不盡。
“你為什麼還是這樣的身體?!”她歇斯底里的向我一連串的質問道:“你為什麼就是不釋放天啟的力量?!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放棄、融入這樣的力量?!”
時至此時,安吉拉的底細我已經在一招一式、一字一句之中徹底瞭然。但望著她那充滿惱怒、悲傷、絕望與怨憤的眼神,我不禁心生憐憫,收回劍羽,不緊不慢的走至安吉拉那傷痕累累的身軀之前,望著她那依舊不肯放下的巨刃,我不禁駐足原地,陷入了一陣短暫而痛苦的沉默。
“呼——!”不出意外,即使身負重傷,那柄大刀依舊向我的腦袋猛劈而來——但我並不想就此終結一切,遂展翼揮劍,墊步瞬斬,即刻便將那不見血光的巨刃彈向一邊,猛踩一腳,將其牢牢地固定在地面上。
“不要……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安吉拉瞪大銅鈴般的雙眼,驚慌的尖叫著,她急切的試圖逃避,但她一瘸一拐的雙腿已經無法支援她如舊日那般高速移動,甚至哪怕只是維持站姿都異常勉強。我們的距離每靠近一步,她的聲音便越是絕望與悲切,即使最為鐵石心腸者也會為此動容,但我並不會因此停下腳步——我們姐妹之間,必須有人為故事畫上一個句號。
“不要靠近……不要……”
待我們之間真正貼近,幾乎拳手之隔的切近之時,這位喧鬧、聒噪至今的妹妹,突然便如一隻慵懶的小貓般溫順,反抗的聲音也漸漸解體、軟化、消退。
終於,當我的雙手真正觸控到銀色鱗甲之下那細膩緊實的肌膚之時,這樣的抵抗終於徹底的……消散了。
“姐姐……姐姐……”安吉拉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在我們眼神接觸的即刻,卻又馬上沉了回去,彷彿一位犯錯的孩子那般。
“安……安吉拉,妹妹。”我略顯疲憊的呼喚著她的名字,突然上前,緊緊地摟住了她。
“對不起安吉拉,我們姐妹……最後居然要以這種方式重逢,又以這種方式告別。”我緊貼著她那柔軟的長髮,感受那冰冷的甲片之下依然殘留的溫度。
安吉拉聽到了,她或許想說些什麼,但似乎已經沒有更多的期待或缺憾,只是淡然的點了點頭:“……謝……謝謝你,姐姐。”她吞吞吐吐的說道:
“那就再見……再見。”
我聽罷,微微閉上了雙眼,唇齒緊閉著,封堵我那僅存的情慾。
我緩緩抬起了手,撫摸著安吉拉那生澀的臉龐,替她擦掉了眼角的淚痕。
“嗡——!!”轉瞬之間,那拭淚的溫柔的手指,突然變成了輸出能量的恐怖武器——霎時無數盈滿天啟之力的金黃色微粒,即刻如同爆裂的管道般噴湧著注入安吉拉支離破碎的的身體之中,而那飽經風霜的靈魂,也伴隨著它的載體與數十年的恩怨,瞬間便在一陣灼人暮光的照耀下,徹底灰飛煙滅。
“再見……再見。”我不住的喃喃著,不忍鬆動擁抱的姿勢,眼前空無一物,心中悵然若失。
就這樣,我殺了她,安吉拉·倫納德,我唯一的親人。
撕心裂肺的痛苦頓時侵襲了我的腦海,那副生疏的身體更成為了絕望的催化劑。一瞬之間,我甚至希望乾脆一死了之,再也不必承擔人世間的痛苦……
但是我……我不能這麼做。
不論是我的理智,還是我的情感,都在不約而同的鼓勵我活下去——一切並沒有因此結束,外面……外面,外面還有無數亟待撤離的同事們,需要支援的戰友們,我做不到……更不能如同鋼鐵般冷酷,我必須去幫助他們。
安吉拉逝去了,“避難所”的限制器也隨之解除,我終於可以選擇體面的離開,而非無謂的逃避。
在大門緩緩開啟,我真正離開“避難所”之前,我留意了牆上的鐘點——00:49,已經是深夜,我們在“光之種”發射後的無盡混亂中,苟延殘喘、痛苦掙扎到了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