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文揚走後,宮裡的日子又恢復以往那般枯燥乏味,讓人生厭。
一天幾天過去,甘孟總是沒個笑臉,他一向溫厚,待人接物又十分得體妥當,做事仔細認真,可近日的他彷彿心裡有什麼心事,屢屢犯錯,不是配錯了藥,就是打翻了藥罐。如此反常,自然有人看在眼裡,但別人問起他也只是說無事敷衍一番。
這天夜裡輪到他去給皇帝奉藥,連皇帝都不禁說,“最近你師父說起你病了,朕還不相信,可今日朕相信,你是真病了。”
這話一出,甘孟一時竟還未回過神,過了一會兒一旁的小太監扯扯他的衣角,他這才急忙回道,“謝陛下掛懷,奴才無礙。”
皇帝倒也不介意,繼續道, “以往若是你送來的藥,你必已將藥分好,並且還會備上你親手做的糕點,以防朕嫌吃了藥嘴裡苦澀。只是今日你送來的藥,既未分好,也沒有備糕點,朕倒覺得你這病得的是不輕。”
甘孟一聽,連忙跪下, “是奴才做事不仔細,請陛下責罰……”
皇帝一笑,將藥碗放回藥盤中,繼續道,“朕並不想治你的罪,只是朕想知道,你是因為什麼得的病。”
甘孟不解,答不上來。
“朕與你師父打了個賭,你師父說你病起只是因為一個小姑娘,而朕卻不以為然,你一向是個單純謹慎的孩子,你師父手下**那麼多徒弟,可朕偏偏只看得上你。”
“你將來若是有心,必定能超過你師父。朕希望你除了謹慎,還能學會明事理,你師父便是個明事理的,所以才能當你們的師父。畢竟許多事一步錯,便是步步錯……很多人就是錯在學不會辨明事理上。你看這果子新鮮,以為是好物,卻不知它內心裡已經壞透了,咬下去才知道腥臭難聞,只能吐出來。爛了的果子不能要了,早早扔它遠些,別讓它禍了別的果子。”
他悟了,皇帝這是話裡有話。
但他卻不知該怎麼回話,心裡亂成一團麻。
“朕記得,那個小姑娘是文家的孩子?”
甘孟心裡沉了沉,回道:“是……”
皇帝意味深長地說道,“文家的人,聰明。”
“朕當年還是太子時,父皇便對我說文家的人個個絕頂聰明。只是,慧極必傷的道理人人都明白。朕也與太子說了父皇當年說給我的同樣的話,今日也說給你聽,你能明白嗎?”
“是……”甘孟磕了一個頭,內心深處隱隱作痛,“謝陛下提醒。”
皇帝一笑,“看來與你師父打的賭還是朕贏了。你的病好了,你師父便也不必擔心你了。”說完,便示意他退下,“你退吧。”
“是……”
甘孟出了殿門,抬頭見月色正好。他不過才進去了半個時辰,卻覺得倍感煎熬。
眼睛一閉,兩行清淚便悄然滑過。
為何流淚?甘孟不知。
是皇帝的話讓他害怕,還是這皇宮讓他覺得生了厭煩……
或許都有,或許他只是想到了文揚……
在那些天裡,他第一次感到,人說的話不必多思,與人相處不用事事處心積慮,只要出於誠心,也能有所回報。
他忘了,這裡是皇宮,是最不該奢求誠心的地方。
長嘆一聲,他已是註定逃離不了命運,若是從未見過好的,就不會覺得眼下是如何的差,可惜此生只怕就困於此了。趁著淚未乾,他用袖角擦去淚痕,大步離開,隱於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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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文揚醒時一動發現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安逸的地方,尤其是頸子又酸又疼,但好在翻身起床還不是問題。
昨天夜裡折騰太久,這下苦頭果然還是嚐到了,就當是得了個教訓,貪玩沒好果子吃!
下了床換了寢衣,一開門見外頭正下著大雪,如鵝毛般飄飄灑灑,這樣大的雪將一切都裹了起來,庭院裡的梅樹今年仍舊沒有花,這樣美的雪色裡卻少了一抹嫣紅,讓人心裡感到有些遺憾。
雪……
關於那個夢至今她心裡一點思緒也沒有,倒是想起孃親讓她更添一絲傷感。
她穿過長廊去到正廳,半路上正撞上婢女小月拿著她昨兒個夜裡的衣裳。
小月對文揚說道,“小姐,我正要將衣服送回您房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