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雄輕輕一笑,掀開車簾,看向不遠處的綠林,綠林鬱鬱蔥蔥,滿懷生機,與林間的花相互映襯,分外好看。若是往日裡他會由衷讚一聲大好風景。此刻他自然是無法靜下心來,欣賞這些事物的,因為昨晚那個人明顯知曉自己的身份,所以他背後的那個男人註定不會放過自己,那個佔山為王,在東林呼風喚雨的男人,煩悶之處,唯酒解憂。他想接著飲酒,可是肺部表示抗議,導致他陣陣咳嗽。
他用手撫了撫胸口,坦笑安慰道:“不過百金的買賣,比之沐家百年大計,何必在乎呢。沐五爺不該如此氣憤。還要慢慢想想接下來的事情才是。”梁雄也是個聰明的人物,沐良戊敢對沐鵬禮的寶貝女兒動手,怎麼會沒有後續呢?
“百金,百金就不是錢啦,那可是百兩黃金,老夫還險些搭進去半條命,這次的損失,簡直就是虧大發了。柴松賊人簡直廢物。那個老青疆王王更是可惡,四大義子,熊鷹狼犬,更是一個都沒出動。可真是外強中乾的繡花枕頭。”
梁雄笑了笑,自然不會將這些話當真,柴松賊若都是繡花枕頭,當初早就該死在各大家族的大手之下。可惜事實證明,柴松賊不但挺過來了,還成功了建立了自己的秩序,有了自己的王府,而且活的很滋潤。青疆王更是成為了柴松賊的標誌,在東林呼風喚雨,一言九鼎。換言之,只要老青疆王一天不死,東林就不得不正視這股勢力,哪怕它再怎麼作惡多端,再怎麼為非作歹,因為這個畸形的存在早就變成了一根刺,時至今日,依舊如鯁如刺,卡在東林這些大家族的喉嚨裡,難進難出。
其實這些年柴松賊相對安分了許多,沒有動輒殺人越貨,這和青疆王管教有方有著很大關係。可越是這樣,就越加顯得柴松賊的可拍。因為這根刺不刺痛喉嚨了,那麼誰也不知道,這根刺先如今是不是已經更加鋒利了,或者更勝過刀鋒,那麼下次發作就會割下整個喉嚨?
當盜賊不想著殺人越貨,而開始和人講道理,做買賣,一切就都顯得那般不正常了。
或許那根刺早就不在喉嚨裡,也不在肌膚,而在腠理,也可能是深入到骨髓裡,它時刻潛伏,也就時刻危險著。
老匹夫,你究竟想幹嘛?莫非哪天真的脫下那身草皮,登基稱雄,變成真正的王爺?
梁雄心中憂思難減,想起了上次和那個賊首的那番較量,一臉無奈嘆道:“那個年輕寨主,實力應該比之羆熊年輕時候不差,甚至猶有過之。這青疆王王手下倒是人才不斷湧現。這樣的柴桑賊怎麼不令人感到害怕呢?”
沐良戊聽到此處,不由得重重嘆息一聲道:“按理說,我沐家不該如此。我也不該如此。昔日老家主在位之時,我們兄弟哪個不是風華正茂,雄姿英發,人中精英。那時我們相處得也算融洽和睦。結果老二一繼承家主之位了,一切也都變了。三姐被氣得搬出沐家,大哥莫名受到排擠,老六一夜之間也是長大了不少,原來懵懵懂懂的,無憂無慮沐家六少爺,想的事情簡單天真,我們兄弟幾個從來不點破,也都很疼愛他。家主生前就曾說,那小子心思剔透,乾淨得像一潭清泉,一眼能望到底。這種人於人只會有善意的。可是現在呢,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這泉水到底有多深,好在這些年他也算為家族出了不少力氣。有時我就在想,是不是大哥繼位就會好一些,大哥的抱負胸懷是足夠的,真有能力欠缺,老四的才華註定會為家族所用,大哥二哥繼承家主,他都會死命效忠的。這樣也不失為一箇中興的辦法。但是,前些日子看到老四和老二的計策,竟想置我這個閒散之人於死地,我就不得不再度選好隊伍站好了。我們這個沐家確實有點太髒了,我們幾兄弟,從內心來講,庶嫡還是有區別的,不死一兩個,就不能掃乾淨沐家這股子半死不活的暮意。對呀,什麼東西是血不能掃除的呢,我要打掃沐家,不想用自己的血,就只好用他們的血了。”
梁雄聞言一怔,眼神滿是不理解,意思好像在說沐家遠遠沒有達到山窮水復的地步,何必要兄弟相殘。
沐良戊哂笑一聲,繼續解釋道:“其實,任何一個士族家族,錢帛上的入不敷出遠沒有家族後繼無人來的可怕。哪怕這個家族外表再光鮮,氣象如雍容華貴,都不管用啦。就像老樹沒了心,內部中空,遲早腐爛滅亡。到時候恐怕只得祈禱樹倒那天來的遲一些,還有我們這個家族不能摔得太重,更不能直接掉到塵埃裡,那樣就會徹底淪陷,無法再起。好在這次我和大哥舉勢,我們沐家的天有機會換一換了。一想到那個懸在半空中,令人驚羨的修仙道人,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從天上掉落凡塵的那一刻,可真令人期待呀。”
梁雄此時才發現眼前這個刻薄的老人不簡單,這麼看來,前面的一些事情,多數是這個老人刻意為之。目的就是為了讓他人看輕他自己了。
好一手藏拙的本事。
他想起那個在沐家溫良恭儉,可稱作良友的人,抬頭問道:“六爺知道這件事嗎?他會怎麼站隊?”
沐良戊眼色一冷,平靜道:“六弟知不知道不重要,甚至於他怎麼站隊都不重要。當你手握足夠的籌碼,就不必擔心你的敵人不上桌和你對賭。顯然我們的籌碼是足夠的,當老二不得不褪下自己修仙的外殼,下場赤身搏鬥,那荒廢了幾十年的功夫和這幾十年養起來的貴氣恐怕會讓我們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呢。那可是大半個沐家養出來的一個仙人呢。哈哈,仙人......”
說道最後,沐良戊情不自禁地大笑了起來,幾乎病態的笑,卻是笑出了眼淚。那笑聲迴盪在車廂裡,響徹了林間小道,也驚走了好些鳥獸。
梁雄看在眼裡,內心有了些許波動。
親兄弟如手足,自相殘殺,古往今來的權貴故事裡向來不缺如此情節。
沐家這番風起雲又湧了,那麼他的機會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