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臨近傍晚，志成蹲在院子裡給腳踏車抹油，因為後天就要開學了，他還得靠這輛破腳踏車渡過漫長的高中時光。此時父母下地還沒有回來，志成一個人穿著褲衩貓著腰往車軸處倒潤滑油。一邊倒一邊轉車圈。他正雙手油漬漬的擺弄著，身後的院門被推開了。起初志成還以為父母提前回來了，所以也沒在意。可是身後卻傳來了玉秀的笑聲。

“志成哥，你一個人躬腰撅腚的鼓弄啥呢？”她挽著一籃青菜進了院門兒。

志成急忙停下手中的活兒，抬起頭來有些難為情的道：“哦，是秀妹呀！車子皺了，我上點油。”他支叉著一雙油手傻呵呵的望著她，用手臂蹭了蹭臉上的汗水。

由於光赤著上身，所以志成不免有些發窘。

玉秀禁不住捂著小嘴笑的全身亂顫。她越笑的歡，志成的臉就越紅。兩隻油手抓在一塊兒揉搓著，感到很是沒面子。

玉秀強忍住笑道：“你就抹點油，咋就熱這麼很呢？”

她放下手中的提籃兒，從院子裡的鐵條上抽下一條手巾，說：“來，志成哥，讓俺幫你擦擦臉上的汗吧！”

“別別……越擦越多！”志成急忙推脫道：“反正也弄的差不多了。秀妹，你坐，我去洗洗手。”他說著又用胳膊在臉上抹了一把汗。

“志成哥，你等等，讓俺給你澆著洗吧！要不，弄的整個臉盆都油烘烘的！”她說著用水瓢在井臺旁的水桶裡舀了一瓢水。

志成心想，還是咱農村女娃好。又隨和又親近，一點也沒架子。再回想一下在城市見到的女孩兒，妖里妖氣的，染著黃頭髮，塗著腳指甲，就會翻白眼珠兒。哪有一點可親的地方。將來就算自己考上了大學找媳婦兒也要找個農村會過日子的。

他想著想著，不由著重的瞄了一眼身旁的玉秀。望著她那豐盈微聳的前胸，頓時一種難以言說的親切湧上心頭。

“哥，你等會兒。俺再給你衝一下。”她又小跑著去舀了一瓢水。

洗完手，志成趕緊將搭在鐵條上的小背心穿在身上。畢竟單獨和人家女娃在一塊兒，光著個身子總不是那麼回事兒，自己也老大不小的了。

玉秀提起地上的提籃兒道：“哥，聽說你後天就要開學了。這是俺特意在菜園裡給你摘的新鮮疏菜。另外，還有幾個雞蛋，別的忙兒俺也幫不上。在你臨走前，讓俺大娘給你做幾頓好吃的吧！”

“哎呀，秀，真是讓你費心了。你看這……哥都有點過意不去了。”志成望著籃子裡的茄子黃瓜西紅柿還有青辣椒，感激不已的抿了抿雙唇。

“瞧你，這話說哪去了。你那些初三的課本不是也給我送去了嗎。我媽還讓我替她感謝你呢。”

玉秀從衣袋中摸出一支嶄新的鋼筆說：“哥，昨天俺給你買了一支鋼筆。你留著用吧！”

“哎呀！你買這幹啥，挺貴的。秀，你的心意哥領了，這筆還是你自己留著用吧！”

“這是俺特意給你買的，你就收下吧。志成哥，你以後就要到市裡去上學了，咱倆難得再見面了。你在學校裡看見它……看見它也就等於看到了我。”她面頰緋紅的瞅了他一眼，然後抿了抿嘴兒將鋼筆別在志成背心的領口處，說：“哥，你要好好學習，我相信你以後肯定會有大出息的。因為和昌一中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

志成痴痴的望著面前的玉秀，真想像小時那樣再抱抱她。兒時那一幕幕難忘的畫面不由又浮現在他眼前。唉，難忘的童年喲！

“志成哥，俺真羨慕你，聽人家說咱和昌一中是全省最好的高中，裡邊全是高樓大廈……”

“是啊，那樓可真多，我都數不過來，100個柳子河中學可能都沒它一個角大。我也是大開了眼界，真是遠遠超乎我的想象。秀妹，你也好好念！爭取明年也報考和昌一中！”他鼓勵道。

“嘻嘻，俺恁笨，俺才考不上哩。再說考上了俺也不上，聽人家說，學問大的女娃找不著婆家！”她說完掩著小嘴羞羞的笑。

志成也笑了，用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臉蛋兒說：“淨瞎說，學問大了咋會找不著婆家嘛？”

“嘿嘿，俺也是聽人家說的。對了，志成哥，等將來你考上了大學，可千萬別忘了俺，咱倆可是從小就光著屁股一塊兒長大的！咯咯……”

志成紅著臉笑了笑，摸了摸她肩後的小辮兒，道：“怎麼會呢，哥就是當了皇帝也忘不了你！”

“哼，皇帝沒一個好東西，你要當了皇帝，還不得讓俺給你當妃子呀！咯咯……”

志成不禁被這心直口快的女孩兒臊了個大紅臉。

玉秀瞅著他樂了一陣，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打住笑說：“好了，志成哥，天快黑了，俺也該回去做飯了。你去拿個東西來，俺幫你把菜撿出來。”

志成順手在廚房裡拿過一個柳編的大提筐，逗的玉秀咯咯的樂。她把茄子辣椒等青菜放進他的大提筐裡邊，臨走又叮嚀志成將雞蛋放好，別碰碎了。

從地裡幹活回來的王德建和朱秀春得知玉秀給送來了這麼多東西感動的沒法兒。按說在農村家家都有菜園，一點青菜也算不得什麼稀罕東西。可是對志成家就不同了，因為為了給志成籌集學費，自家菜地裡的疏菜，都被德建老漢馱到集市上賣掉了。甚至有幾次為了多賣點錢兒，德建老漢把菜馱到了縣城去賣。由於是夏季，所以青菜都特別便宜，黃瓜一塊錢十多斤，茄子一塊錢七八斤。因此馱上一大筐也賣不了幾個錢，頂多弄個十塊八塊的。而自己家裡吃的卻是陳年的鹹菜條兒。我這樣寫可能很多讀者都要罵我，你也許會問有那麼窮嗎？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有！因為我當年的高中學費就是這樣來的。

臨開學的前一天晚上，老兩口兒忙前忙後，為兒子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停當。由於暑天還沒過去，所以也不必帶厚被子。可只拿一條被單又怕兒子著涼。因此，這幾天裡朱秀春又特意為兒子做了一床薄被子。德建老漢將老伴做好的薄被褥連同枕頭一塊為兒子打成小行禮卷兒，朱秀春又從櫃子裡把剛做好的兩雙條絨鞋和兩件上衣取出來，幫兒子放入提包。同時囑咐兒子隻身在外，自個照顧好自個，別生病感冒。平時也別太節儉，適當的多加點兒營養。另外城裡不比鄉下，車多人多，處處加小心。平時為人處事不要逞強好勝，更別惹事生非。凡事能忍則忍，一定要讓人三分。最後，又一再囑咐兒子到了學校，好好的補習補習英語。有不懂不明白的地方，多問老師和同學。

真是兒行千里母擔憂，可憐天下父母心呀。

志成坐在小凳上敬重的聽著母親的教誨，一一點頭應允下來，每句都銘記在心。

第二天，朱秀春一大早便起來為兒子做飯。先為兒子炒了一大盤雞蛋，又炒了一碗黃瓜辣椒。同時心裡一個勁兒的感念玉秀這娃娃，面前這些東西都是人家給送過來的，否則她還真不知為兒子做啥飯好呢。自家地裡的黃瓜被丈夫摘的只剩手指頭大的小嫩紐兒。

志成聽著廚房裡母親叮叮噹噹的做飯聲，雙目泛酸心情萬般沉重。

飯後，父親幫著他將行禮卷兒系在車後坐上，母親幫他將提包掛在車把上。並一再讓兒子好好想想，落沒落下什麼。別丟下什麼東西到了學校做難。

兩位老人一直把兒子送出村口還依依不捨，恨不能把兒子送進校門才放心。唉，我們真不知中國父母的這份摯愛是利大？還是弊大？

志成走了老遠，回過頭來發現父母依然站在村口遙望著自己。他不由哽咽的淚流滿面，輕喚了一聲：“爸，媽，孩兒永世也無法報答你們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