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於此,謝玄的眼神微微一變,進而將柳尋衣拽到一旁,低聲耳語:“三者,劍萍是你的親妹妹,眼下她的心智已被雲追月牢牢控制,再這樣鬧下去,我擔心她會步凝語的後塵,你們兄妹好不容易重逢,萬一……”
雲劍萍是柳尋衣的軟肋,謝玄此言正中他的要害,令其心頭一震,看向唐軒和司無道的眼神也不再像剛剛那般堅決。
“尋衣,現在你應該認清現實,與人相鬥絕非誰的武功高、誰的決心大,誰就能為所欲為。雖然你已認祖歸宗,眼下風頭正勁,卻並不代表你能掌控一切,更不代表你能擺佈所有人。猶記得,北賢王在世時曾感慨‘武林梟雄也好,一方豪強也罷,只是旁人看著風光,實則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站得越高,往往越是身不由己’。”謝玄苦口婆心地勸道,“當下的你正是如此,看上去你是唯一能蓋棺定論的人,但情勢的發展卻半點由不得你左右。更何況……雲追月不過稍施手段,便已令你左支右絀,應付不暇。他雖不在這裡,卻對這裡發生的一切瞭如指掌,甚至連在場之人的立場和心態都悉數摸清,你一直被困於他的精心算計之下,甚至是……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恕我直言,這仍是一場小小的博弈,倘若遇到你死我活的爭鬥,又當如何?由此足見,與真正的江湖老手較量,你仍舊太過稚嫩。”
“謝二爺,有話不妨直言。”柳尋衣眉頭一皺,似乎對謝玄的奚落頗有不滿,“你是不是也認為我應該忽視潘家的遭遇,摒棄對雲追月和龍象山的成見?”
“雲追月為留在你娘身邊,可以不顧尊嚴,更可以不擇手段。他一連數招,用的盡是陽謀,你如何應對都是輸,關鍵是如何才能輸的少一點。”事到如今,謝玄索性不再掩藏自己的心思,直截了當地答道,“你知道雲追月對你孃的感情有多深,我幾乎可以斷言,他為了蕭谷主,不僅可以棄雲劍萍的感受於不顧,必要時他甚至可以像對付徐仁那般……對付雲劍萍。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因為你的一句話而乖乖離開?就算他被迫離開,又豈能善罷甘休?”
“這……”
“尋衣,今日權當謝某倚老賣老,這個啞巴虧……你咽的下要咽,咽不下也要咽,否則你一定會失去更多。”謝玄雖未直接回答柳尋衣的問話,但意思已不言而喻,“恕我直言,雲追月能把徐仁的腦袋送來,已經給足你面子和臺階。若非忌憚蕭谷主,他根本沒必要處死徐仁。殊知,即使沒有徐仁的首級,僅靠雲劍萍這一招……足以令你對他無可奈何。”
“我承認,謝二爺說的無不道理,但我卻不敢完全苟同。”心思繁重的柳尋衣看了一眼含淚不語的雲劍萍,又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蕭芷柔,進而幽幽地吐出一句,“我放不下妹妹,雲追月同樣放不下蕭谷主。因此,這場博弈我與雲追月勝負各半,他用雲劍萍賭我不敢玉石俱焚,我同樣可以用蕭谷主賭他不敢魚死網破!”
“這……”
“這是一句大實話!”未等謝玄應答,騰三石已滿眼欣慰地出言讚許,“尋衣,你能看到這一層,就應該明白依眼下之局,你與雲追月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倘若鬧得不歡而散,你二人便都是輸家,而且都會輸掉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可謂輸的既慘烈又狼狽。記住!謝府主不會害你,外公更不會害你。現在你只是當局者迷,看不透要害,我們旁觀者清,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走錯路。你放心!有外公在,雲追月膽子再大也不敢算計你,更不敢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逼你就範,今天龍象山就是丟盡臉面,也不可能用威脅潘丫頭那招威脅你。只不過,你與雲追月本無深仇大恨,再加上你二人都和騰族關係匪淺,老夫實在不願看到你們因為潘家而鬧得兩敗俱傷。因此……“
言至於此,騰三石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潘雨音,而後略顯愧疚地低聲說道:“因此,眼下唯有令潘丫頭鬆口,方能令你和雲追月化干戈為玉帛。如此一來,既能保全你的仁善之心與俠義之名,也能給雲追月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更重要的是,你二人誰也不會輸掉自己的感情,誰也不會失去自己最重要的東西,豈非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柳尋衣可以無視司無道和唐軒的巧言令色,卻不能忽視騰三石和謝玄的肺腑之言。
更何況,此事的利弊得失不僅他們看得通透,柳尋衣同樣心如明鏡。他之所以抱著滿盤皆輸的風險堅持到現在,一是出於不忿,不希望自己明明知道雲追月設下圈套,卻不得不被他牽著鼻子走。二是出於道義,此一節的關鍵正是潘雨音,他不能只顧自己的兄妹之情而忽視潘雨音的復仇之心。
畢竟,潘雨音不止一次地幫過他。
“尋衣,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潘家之禍已成事實,潘初八更是人死不能復生。”謝玄在騰三石的慫恿下,硬著頭皮道出自己的心裡話,“說句不好聽的,你何必為了一個死人……讓活著的人相互折磨,彼此痛苦?”
忽然,柳尋衣長呼一口濁氣,在騰三石與謝玄緊迫而遲疑的目光中,緩緩向二人湊近幾分,諱莫如深地說道:“依二位所言,我不能輸,雲追月也不能輸,權衡利弊似乎只有讓潘姑娘輸,才能保全所有人。”
“這……”謝玄與騰三石對視一眼,臉上盡顯尷尬,“尋衣,話也不能這麼說……”
“做都做得,為何說不得?”柳尋衣漫不經心地輕輕擺手,彷彿對他們冠冕堂皇的說辭毫不在意,“且不論我們這樣做算不算恃強凌弱?又算不算以多欺少?現在我只問一句,二位若能回答,我便答應你們。”
聞言,老成持重的騰三石和謝玄並未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激動,反而心中不約而同地攀升出一絲不妙之感,異口同聲地問道:“你想問什麼?”
“潘雨音,究竟何錯之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