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刑辯界人的都知道,得閱卷者,得天下。
霍燃再一次審查控方的起訴書,起訴書裡所傳達的是控方的立論,霍燃一邊看,一邊在白板上總結控方的論點,蘇予配合他的論點,找出案卷材料中附帶的證據部分,用磁石貼在了白板上。
霍燃寫完了論點,就把白板筆遞給了蘇予,他盯著白板說道:“你現在再看一下起訴書裡的程式部分有沒有問題。”
非法證據排除在辦案實踐中,很少會被法官採納,蘇予大致地掃了眼證據收集部分,打算先從審訊時間入手,她列了個時間線,從謝申第一次被傳召開始,到傳召結束,再到下一次筆錄的形成,似乎都沒有什麼大問題,警方每次傳召謝申的間隔都很長,給了謝申充足的時間休息,每一次訊問也都有錄影,單從卷宗看,基本看不出有刑訊逼供的可能性。
警方的證據收集部分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蘇予按了按太陽穴,繼續看,看了第一遍,她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到了第二遍的時候,她注意到了酒店前臺的證言有些奇怪。
酒店前臺說,早上7點左右,她接到了從房間4012打來的電話,她接聽了起來,但是先是沒人說話,只有一陣嘈雜的摩擦聲,她意識到了這是4012的客人不小心按到,打來的電話,她剛想結束通話的時候,電話裡忽然傳來了女人的尖叫聲,女人在喊——你不要碰我,滾遠點之類的,男人一直沒說話。
蘇予抬眸,看了霍燃一眼,指著卷宗上的那一條,說:“這個證言很不完整,她既沒提到她接聽那通電話的時長,也沒交待她接聽完電話後,做出了什麼樣的處理方式,有沒有去敲4012的房門,她對她所聽到的通話內容,也交待得很模糊,你明天上庭的時候,可以盤問下這個前臺。”
蘇予睫毛垂著,神情認真,暖色的燈光落了下來,在她的眼窩下,投射了淺淺的陰影,她發現了一個疏漏點之後,如同開了外掛,其餘的點都發現得很順暢。
“看《物證檢驗報告》,警方在盛晚和謝申的身上,都提取了多處血跡化驗,但你看化驗結果,他們彼此的身上都沒有對方身上的血。如果兩人爭執刺中對方,怎麼可能沒有血跡?”
蘇予的話都很簡單,點到即止,因為她知道霍燃懂她的意思。
“案卷裡還有好幾處矛盾的地方,比如,120醫生說,她到達現場後,看到盛晚‘趴在床上,雙手交疊在胸前’,但是,你看現場的照片,她的手是伸出來的。還有《現場勘驗筆錄》裡,說水果刀在床上找到的,照片上也是,但是在《破案報告》裡,又說水果刀在盛晚的身體下面找到的。”
辦公室裡,除了蘇予的說話聲外,很安靜。
霍燃低眸,看著蘇予,他的目光也很安靜,看著她專心致志又興致勃勃地指出了一個又一個的疑點,看著她如何認真地跟他解釋這些點矛盾在哪裡。
霍燃目光在她白淨的臉上略過,順著她手指,也看了案卷起來。
他沉默地看了一會,盯著蘇予指出來的疑點看了許久。
久到蘇予都有些緊張,懷疑她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或者全部都指錯了疑點。
然後,霍燃才道:“最後一點不好說,或許是警方那邊有新手參與辦案,所以才出現了這樣互相矛盾的低階錯誤,不過血跡那一點,倒是可以用來論證辯論點。”
他說著,抬眸看了蘇予的臉一眼,大約是看出了她的緊張感,他笑了起來,什麼都沒說,更甚過什麼都說。
蘇予明白了過來,霍燃就是故意讓她緊張的。
就像在大學的時候,他們一同參加了法律援助中心的聚餐,明明他們那時候並沒有在一起,師兄師姐們打趣他們倆,蘇予有些急,從耳朵紅到了脖子,她在那邊拼命地否認,而他卻遲疑了下,說:“其實……”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
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卻安靜地看著她,然後,又是一陣停頓,欲言又止一般,最後,居然低頭笑了起來,彷彿帶著寵溺一般,道:“沒什麼。”
周圍人的起鬨聲越發厲害了。
“哦,怕女朋友呀。”
“這還叫沒什麼啊?那什麼叫做有什麼啊?”
那時候,蘇予梗住了語氣,什麼都說不出口,她的耳尖紅得發透,抿緊了紅唇,對啊,她也想問霍燃,他們到底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