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嬤嬤也算是明白了,胡氏既要吃四房的遺產,又不想惡了二房,這般卸力,全然是一副只享香火,不聞苦樂的泥菩薩做派。
沈清霜對“宮闈宅鬥”的印象,姑且還停留在女官們當消遣傳看的話本里,她左想右想也想不通,都是自家孩子,鬥將起來,胡氏能撈著什麼好處。
雖然說,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但鬥爭也分層次。單純的內耗,和相互促進的比賽,本質和效果都不一樣。
在沈清霜眼裡,自姜澄登基以來,後宮都很和諧。
王府裡是啥樣她不清楚,但宮裡的幾位主兒,裡裡外外,感情都不錯。
皇后治理有方是一方面,太后不亂插手,是另一方面。
自女官啟用開始,後宮之中,就是皇后大權獨攬。
中洲現任皇后姓陳,當年也是從“皇儲候選人”裡廝殺出來的。
聽起來,其實還有點帶感。
皇后娘娘菩薩心腸,雷霆手段。陛下後宮中妃子數量雖然不多,但各個都是精明強幹的主兒。
蓋因皇后娘娘衝鋒帶頭在先,後宮嬪妃不得不卷。
姜澄的後宮,說是後宮,其實更像是一個有性別門檻的人才庫。把諸多女中英豪囊括其中,給前朝排憂解難的。
當然,也有習慣鬥來鬥去的低位嬪妃耍過心眼兒,可這都無傷大雅。
女官制度,其實就是后妃等級制度裡剝離出來的。很快人們就發現,與其靠爭寵提高待遇,不如多為中洲精神文明建設做些貢獻。從皇后娘娘手心裡,扒拉年終獎,它不香嗎?
沈清霜在這種環境下待久了,猛然接觸到了低層次宅鬥,心裡一時還有些拗不過彎兒。
胡氏偏心偏得厲害,在座所有人,誰看不出?甄榮聽了賈語那一番話,當即意識到,此事是自己理虧。
“既然老夫人這般說了,那孫兒就先去溫書了。”他打了個招呼就溜,單純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一個讀書人,偏偏忘了禮法,一個招呼都不打,一個婆子都不帶,無緣無故就闖了二門。
甄家雖說是商戶,治家卻是老牌世家的做派。便是老夫人不發落,倘若妹妹回去告訴爹爹,自己免不了吃一番掛落。
眼下得了口風,溜得比誰都快。
唯一的男丁走了,沈嬤嬤思忖片刻,方才露出些笑意:“哎呀呀,今兒個姐妹幾個可算讓我開了眼,快快快,都起來,地上可涼得緊。”
胡氏狐疑地掃過去,她本以為沈嬤嬤會按照自己的意思發落幾個小的,卻不想,這幾個丫頭片子,非但無過,反倒還有功了?
世人對女子苛刻,男女之事若是傳揚出去,對男人來說,不過是多一副風流美名。可對當事女子,卻是滅頂之災。
按照胡氏的意思,這種事兒就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甄家兄弟姊妹都是手足,雖然甄榮是到了說親的年紀,男女之事也該避諱了。可退一萬步講,幾個丫頭就一點兒錯都沒有嗎?
在二門裡碰到男丁,一旦傳出去,那是事關名節的大事兒。頭一樁要做的,不是辨別是非,而是得先把自己摘出去。
保全了自身,日後才能徐徐圖之。
天底下哪有那麼多非黑即白的道理?
幾個女孩兒非要去爭個對錯,可胡氏,並不想知道誰對誰錯。
明明是甄榮有錯在先,她卻嫌棄幾個女孩兒非要把事情鬧大,平添不少麻煩。
胡氏實在無法理解沈嬤嬤的態度。
自己教的學生,手底下出了亂子,鬧到長輩們面前……若換做是她,甭管誰對誰錯,先教訓一通再說。
她卻不曾想過,這事兒也不是一次兩次,息事寧人的態度,斷不可取。
正是因為有她和稀泥,甄榮才有恃無恐,對甄蓮時有冒犯。
倒是甄家姐妹幾個,懂得了“同氣連枝,榮辱與共”的道理,也知道如何用行動保護自己的名節。
越是偏遠的小地方,對女子的壓迫和要求就越多。沈嬤嬤雖然屬於“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既得利益者,卻很能理解小家女兒舉步維艱的無奈。
她沈嬤嬤掏出荷包,抓出把金瓜子就塞到賈蓮手上:“今兒個這件事兒,你做姐姐的帶了個好頭,知道護著妹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