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正是中飯克化完畢的時候,甄家自從到了鄉下,就習慣了只用早午兩餐。
除了京中嫁過來的老祖母,其他人是不吃晚餐的,甄英肚子里正餓著,於是行了一禮,大大方方坐在席上。
矮几上擺了四甜四鹹八種點心,甄英只吃了一塊,就覺得這回實在是賺大了。
她頭一個伸手去拿的便是桂花糕,入口即化清新甜美,她這些日子趁著老祖母絕食,吃了不少好點心。
可今日入口中的,又比往常強上不止十分。
一旁伺候的探雪聽霜見了,心裡都暗暗高興。孩子能吃是好事兒,等下一定要給灶上看賞。
甄英到底孩子心性,吃了好吃的就心裡頭歡喜,把之前的不安都拋諸腦後,想待會兒見到大伯,一定要好好道謝。
等甄英吃完了點心,甄志文才攜著內眷進來。
見房中只甄英一個,微微一頓,也不問她幾個姊妹為何不同來,只叮囑她等下見了王爺該如何行禮,如何道謝。
末了,他神色認真肅穆:“既然你今兒來了,合該是你的造化。吳王元妃早故,膝下無子,現在年紀大了,住在王府裡實在寂寞,故而要一個身家清白的孤女欲收做養女。”
甄志武揹著他把四房侄女兒獻給王府,這話總不能直戳戳的說出去,他編造了個謊言,儘量說得委婉一些。
聽說王府有等級的僕從,另有丫鬟婆子伺候,想必和尋常閨秀也差不了多少。
先把人忽悠過去再說。
他哪裡知道,管事和他說的“認個養女”並非藉口,而是王爺真真有這個想法。
“家中情形你也知道,你父母也都去了,王爺算是你最好的出路,倘若事成,你父母就算在九泉之下也面上有光。”說罷嘆了口氣:“你大伯膝下只一個兒子,一直都把你當親女兒看待,若是你真能得吳王青眼,莫要忘了你大伯。”
甄英隨大伯進了花廳,對著主位行了禮。
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個有幾分書卷氣的青年,甄英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一身家常的月白色料子,刺繡著同色的祥雲暗紋,在幽暗的燭火中,折射出好一身氣派。
這人見看著甄志文帶著甄英進來,微微頷首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堂侄女兒,叫甄英的那個?禮儀竟是分毫不差,可不像一般小門小戶出來的。你與本王說句老實話,這小姑娘當真是父母都亡故了嗎?”
此時女子是不便見外男的,便是出了二門,也總得屏風擋著,甄英按照規矩隔著一道薄薄的珠簾,垂著眼。
那珠簾細細密密,是上好的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算不得多名貴,只一個好處,能叫簾內看得清簾外,簾外卻看不見簾內,宮中女眷見外客時才請出來這麼一條。
隔著珠簾,甄英並未看清這位吳王的具體模樣,只等著聽大伯的吩咐。
只聽甄志文道:“千真萬確,我本家的堂侄女兒,還敢騙殿下不曾?”
他拿出平日裡行商推銷商品的本事:“這姑娘自幼就聰明,很得老太太喜歡,故而一直養在老太太房裡,前些日子,老太太還專門聘了女教習,是原先宮裡出來的沈嬤嬤。”
吳王手中摺扇一合,拍在掌心:“我說呢,原來是沈嬤嬤教出來的女孩兒,那規矩自然是錯不了的。那位嬤嬤是我母親身邊的老人,前些日子,聽李三家的說是嫌莊子上無聊,找母親請命去外頭見見老姐妹,原是到了你家。我之前聽說,人在雲縣,恰好此趟公差路過要稍人回去,不曾想這般趕巧。”
“是啊是啊,合該是這丫頭命裡的造化。”甄志文像是生怕貨物砸在手裡的商人,賣力推銷。
“哎呀,說巧,這還真是巧了,說來你我二人還算沾點兒親,你曾祖母是前朝永安伯的庶妹,我母妃和永安伯夫人又是表姐妹,若是仔細了算,你還得喊我一聲叔叔呢。”
甄志文連忙跪下:“草民哪兒敢和王爺攀親。”
吳王擺了擺手:“時候晚了,小姑娘先去休息吧,過幾日就給你請個封,到底是個養女,得想個法兒,也好讓你在京中走動。”
甄志文平日裡見到縣令的小舅子都得點頭哈腰,極盡奉承之事,猛然間侄女兒飛上枝頭成了鳳凰,頓時大為驚訝:“這就不必了,小女福薄……”
王爺抬手打斷他:”既然跟了本王,本王的福氣就是她的福氣。”
甄志文不敢再說話。
“姓就無需改了,本王最討厭和宗人府的打交道。”吳王說著,又思量了半晌:“只是名字須得跟你那幾個姊妹區分開,‘英’這個名字就很好,聽說是你母親給取的,那就不改了,本王只給你添個‘世’字,以後就叫甄世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