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英換了男裝趕路,一路奔波往北。
她的江湖經驗都是從方金枝處聽來,但知易行難,連方金枝這個做師父的也不曾出過吳郡,更何況是她?
甄英自知江湖經驗不多,索性尋了家百年老字號鏢局,花了重金請了鏢局的總鏢頭護送,二人裝作父子,雖然花費不小,卻是買得清淨。
須知少年郎獨行江湖,是最好水文碼字之處,一路上走南闖北,不說什麼賣身葬父,英雄救美之類,便是結交豪俠,破廟遇險……總歸可以寫出個百八千字來。
甄英文從姜澈,武從金枝,又是成儀郡主之女,生得實在不凡,豈會不知江湖險惡?
她那敗家子義父有一至理名言:“能花錢解決的事兒都不算事兒。”
甄英略微掂量了一下輕重緩急,知道窮家富路,早就備了一包零碎寶石和散碎銀子傍身,將寶石給了鏢局,指定了由總鏢頭護送,一路向北,直到找到母親為止。
當然,倘若一直找不到母親,人家總鏢頭也不會虧本,只需要帶著自家手書去吳中王府,自有銀兩可拿。
越往北上,哨卡越多,甄英甚至在幾座大城市看到了自己的懸賞,足有萬金之多,雖然心中對義父生出些許愧疚,到底知道前途未卜,只是尋了當地丐幫送信到府衙報了平安,待到公差尋人時,早就走了十萬八千里。
與自己的懸賞金相比,區區一小袋寶石,算不得如何破費。甄英看著身邊的總鏢頭,心中暗自讚自己這錢花得不虧。
紫荊關外便是草原,二人行了一路,地廣人稀,猛然間,羅總鏢頭抬手勒馬,二人細細聽去,但聽得茫茫黃沙之中,傳來一支鬼氣森森的小曲。
“黃泉路迢迢,冥府靜悄悄,快請回呦,這兒生魂不近,神仙也厭棄,可千萬別誤了時辰,錯了歸期。”
女子的聲音從黃沙中幽幽傳來,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勸告得悽楚,卻也帶著一股甜蜜。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若不可與死,死而不能復再生,怎敢談用情至深也?”那聲音更悲哀了,帶著一副蒼涼的調子,彷彿穿破了萬丈紅塵撲面而來:“若是可遇不能遇,縱有歸期不願期。一聲相思莫相負,但求同走三生路。”
那聲音更低沉了,帶著一股攝人的魔力,不是風塵女子刻意的嬌媚,而是帶著些烽火狼煙燻過,黃沙曠野打磨過,乃至幽冥黃泉水沉澱過的,略帶沙啞的滄桑感。
這悽楚的調子在茫茫曠野中傳過來,伴隨著幾聲高昂的長嘯,在曠野中實在有些詭異。
但羅鏢頭武魂在身,絲毫不懼,聽了片刻不見人影,又瞅了瞅天色,一揚馬鞭,繼續趕路。
到了前路的小酒館坐下,這才見到那唱歌之人。
那女子帶著斗笠面紗,看不清容貌,肩若削成,腰如約素,青衫白裙,帶衣垂環,歌似伯牙之琴,嘆如漸離之築,幽幽怨怨吟唱了半晌,似乎是在唱一個多情的男子追到冥府去找自己愛人的故事。
可那故事沒講完,瘦馬艱難地把步子挪到了小客棧門口,便停下了。
那女子走進了客棧,似是覺得有些羞慚,再理了理斗笠上的輕紗,連脖頸一起遮了。她下馬來交了韁繩與店家女主人,低底問:“還有上房嗎?我不要男人住過的。”
這要求雖然有些奇怪,但也算不得什麼。雖然羅令走南闖北,見過不少有潔癖的夫人,但客棧總會為了討客人喜歡,給能掏銀子的客人多點關照。
酒家老闆娘是個明豔的女子,頗有幾分姿色,只是比做姑娘時更豐腴了些,這樣的臉笑起來是很討喜的,雖然常與黃沙相伴,但還是聽得出一些南方的口音:“天字第二號房向來都是給夫人小姐備的,姑娘您住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