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走在胭脂齋門口。胭脂齋又上了兩種色澤頂好的口脂,她這便來瞧瞧。卻不是趙安所喜歡的。自上回她沒了孩子傷了身之後,氣色便一直不大好,趙安也有十多日沒來別院找她了。
也對,誰愛對著一張死氣沉沉的臉呢。彷彿是她新喪了爹孃似的。
哦,她爹孃老早死了。
天色不錯的,她聽見旁人高聲談論著汾陽長公主和十六衛大將軍的婚事。聖旨賜婚,約莫就在下個月吧。
怎的這天下盡是喜事,悲悲慘慘的彷彿教她一個人佔盡了。
“阿蓉。”
她晃神半晌,這才想起這阿蓉彷彿是自己。
她心怪是哪位,施施然轉過身子,那人站在不遠處的竹子下,眉目清朗。“阿度哥哥!”
阿蓉,阿蓉。
一
她差些忘了,她原先也是有名有姓的姑娘家。
孟氏有女名蓉。
她見著自己銅鏡裡映出的悽慘衰敗,都有些倒胃口。扶風別院裡的衣裳,盡是趙安那個男人的口味。紅的紫的,該露的地方露著,不該露的也沒遮多少。孟蓉挑挑揀揀,總算找出了件還能看得上眼的衣裳,白顏色的。她爹新喪的時候,她這個做女兒的面上總要裝一裝悲慟。這才有了這獨一件不合趙安胃口的。
孟蓉換上這一身白,在銅鏡前左也照照右也照照,總也覺得哪裡不夠好。她平日裡愛戴的金釵子也是不要的,換了絨花,總算有幾分少女的模樣了。
明日要這樣去見阿度哥哥。真好,這才是阿蓉。
方才在胭脂齋門口,竟見著了十年未見的阿度哥哥,阿度哥哥成了十六衛大將軍,她知道,是個頂大頂大的官,不然汾陽長公主也不會嫁給他。可惜阿度哥哥府裡有急事,被僕從匆匆趕回去了。臨走前,阿度哥哥還說明日要與她在茶館小敘。
想到此處,孟蓉看見鏡子裡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揚,她想往下撇一撇,又揚上去了。
真是苦惱啊。
這晚,孟蓉做了個夢。小小的阿蓉拉住裴度:“阿度哥哥,你練劍做什麼呢?”
尋常人家的子弟都是玩些瞧不上眼的遊戲,裴度是唯一一個不尋常。
“男兒生來當保家衛國,但我以為先當衛國,衛我疆土,其後是保家,家是阿蓉。”
孟蓉一個小女兒家,彼時怒得很,佯撓裴度:“呸呸呸,誰要嫁給你了!”
裴度:“哦——”
孟蓉:“……”
二
裴家與孟家,不過一牆之隔。
孟蓉小時候也不是什麼安分的娃娃,畢竟,安分的娃娃做不出翻牆這等事,更何況還是翻到隔壁男娃娃家裡。
裴度在花園裡練劍,目瞪口呆地看著牆上垂下來一條小肉腿,然後另一條。然後聽見那兩條腿的主人喊著:“管家你回去把回去吧,別教我爹發現了。”
那女娃娃怕是個傻子,只曉得牆那邊有人舉著上來,卻不知道牆的這邊怎麼下來。
那管家怕是真走了,留著女娃娃掛在牆頭上,跳回去也不是,跳到這邊也不是。裴度眼瞧著,只覺得好笑。那女娃娃在牆頭,彷彿都快哭出聲了。
裴度撇撇嘴過去:“下來。”
孟蓉怯生生地向下看看,裴度張開了臂膀。
孟蓉不敢,裴度卻有些不耐煩:“不下來我走了。”佯作要走。
“哎哎哎,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