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溝河畔,長夜漫漫連營不絕,張玉在燕王帳外已候了小半個時辰。
自拿下雄縣、莫州之後,燕王並沒有意料中的振奮。相反,這幾日除了和眾將領議事,反倒將他自己一人關在帳中,誰都不見。
張玉自然知道,耿炳文此番佩徵虜大將軍印,統副將軍李堅、寧忠及三十萬大軍北伐,此刻應是已至真定。
而燕軍眼下區區幾萬人,駐紮白溝河,不佔優勢。
“張玉。”燕王忽然出聲喚道,彷彿知道張玉就立在帳外。
張玉立刻提步而入,進去就看見他立在沙盤前,正沉思不語。
“眾人今日多認為敵眾我寡,不可潛襲。你雖未附議,但也沒反對,可是有何顧慮?”朱棣抬眼看著他。
張玉將那沙盤看了一回,才出聲道:“耿炳文雖統三十萬大軍,但方至真定,營於滹沱河畔,陣腳不穩新集不齊,偷襲未必沒有勝算。末將只是顧慮三十萬大軍駐紮的方位……”
張玉的話沒說完,帳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那人到了帳前稟道:“報!營外一人單騎而至,稱自己為張保,欲面見燕王。”
朱棣與張玉幾乎同時精神一振,四目相對,立刻看懂了對方的意思:天助我也!
張保候在燕軍營外,縱然已是北地深秋,夜裡寒意大盛,他還是一頭的汗。
倒不是這一路從滹沱河偷偷逃跑出來,一路提心吊膽無比艱辛,而是他實在想不出,這如今被稱作反臣賊子的燕王,會把自己怎麼樣。
投誠,其實是兩邊皆不討好的事。背叛的那一方,一旦得知,必將自己千刀萬剮軍法處置,還要連累親族。
這投誠的一方,若覺得自己價值沒那麼高,自己還是會被千刀萬剮連累親族……
這燕王自小在馬背上長大,就藩北平之後,他就跟著徐達與蒙古人打仗,共同鎮守北疆。
徐達是什麼人?太祖同鄉,最早追隨太祖翦滅群雄定鼎天下的頭號功臣。不誇張的說,黃河以北的半幅江山,都是徐達打下來的……
燕王在北平的這些日子,正是跟著這位開國功臣征討乃兒不花,一直打到北黃河,俘獲了全寧四部……戰功赫赫,讓蒙古人十分頭痛的一位鎮守邊關的王爺……
燕王的暴虐脾性人人皆知,自己今日這一招險棋,可以說是拿了命去搏的……
張保正忐忑不安,就覺得脖子後頭一陣涼風吹過,驚得他急忙四下看去。
除了眼前連綿的帳營,和不時走過的巡視的兵士,並未發現古怪。但他卻總擺脫不了被人盯著的感覺,這感覺很不好……
金幼孜撇了一眼趴在身旁的桐拂,瞧著她愁眉苦臉外加莫名其妙的神情,就很想笑。
兩個人費勁千辛萬苦爬上了覆舟山,是想一睹六朝勝景的。怎曾想,明明是涉水過了一道山溪,到得岸上,卻是眼前的這一片營帳連綿。
如果沒猜錯,這八成又是燕王打仗的地方。
“哪裡不對呢……”桐拂一臉懊惱,這是她最不願看到的情景,偏偏一次次身臨其境。
金幼孜倒沒有慌亂,“對不對都已經在這兒了,我們倒是可以一邊靜觀其變,一邊想想之前是怎麼回去的。”
桐拂指了指不遠處忐忑不安站在大營門口的那人,“那個人,你可曉得是誰?”
金幼孜搖搖頭,“看不清。這裡是燕軍大營,看他那樣子惴惴不安,應該不是燕軍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