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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煙為行止水為家

他忽然抬手,將左腕上一物取下。她聽見絲帛斷,牽連得脫,那水珀自他指間滑落,在案上跳躍數下,旋轉輕盈,終是穩穩挺住。那裡頭,一漾漾,水色凌凌。

“據說,如何用它,你應該知道。

記住你方才應下的,否則……

通常令我存有疑慮的,我更傾向於,斬草除根不留後患。”他的聲音恢復了冷肅,再不留分毫桓轉餘地。

桐拂自那屋子出來,掌心的水珀透著寒沁之意。外面大雪彷彿永無止休,決絕地將一切抹去了痕跡。

……

冬雪初霽,前幾日一場大雪,將宮城覆上沉沉素裝。

旁的宮道庭苑皆早早掃了乾淨,唯獨文華殿暖閣前未掃,只略略留了細細的一徑,容人行走。

硃紅宮牆被那粉雕玉琢的樓臺山石襯著,平添許多喜色。

桐柔將殿外廊下暖簾半卷,雪後清冽的味道立時迴旋著捲入來。看著闌干上融融厚厚的積雪,她不覺心癢,伸手掬了些,在手心揉成雪團。又探身自闌干外摘取了些枯枝、松針、紅果……

朱允炆看罷奏章,伸手取茶,盞里居然空了,抬頭恰看見窗外廊下忙碌的那個身影。悄悄走至她身後,他瞧見那闌干上一對白雪捏的胖憨小鳥,玉雪可愛。

“這是什麼?”他忍不住問道。

桐柔未料到他到了身後,手一抖,將一隻碰落了,被他穩穩接在手中。

她鬆了口氣,笑道:“鶴鷸,春日湖邊時常見到。”

他將那鶴鷸放回闌干上,她取了一旁一粒紅豔豔的果子,在掌心碾碎了,將那硃砂般的顏色,抹在那鶴鷸的長喙之上。又取了兩顆細小炭粒,嵌作烏眸。那鶴鷸立時靈動如生,憨態可掬。

“好了。”她笑著將凍得通紅的雙手搓了搓。

他伸手,將她的一雙素手捂在自己的掌間,“哦?這個我碰巧知道。

鶴鷸,又叫桃花鵽。只在桃花開時,方可見。

烹之肉細且香,色若桃花,故而得名。以荷葉裹了,裝在篾簍裡,更添蓮子清香……”

初時,她尚滿面羞紅,說到烹之食肉,又轉為訝色,後有不忍。一雙手僵在他的掌心,透著涼意,侷促不安。

朱允炆將她面上神情瞧得清楚,自顧自一本正經地說完了,閉目似是欣然回味,才忽地睜開眼,嘴角上揚,“書上一見而已,不曾吃過。”

她一怔,這才明白過來,撲哧笑出聲來,“姐姐也曾替我抓過,我瞧著可人,原想養幾日。不過姐姐比我還捨不得,第二日一早就偷偷拿去湖邊放了……”

“你姐姐,也是個心善的。”

他自懷中摸出帕子,替她將指間果子胭脂般的顏色,慢慢擦去。

案上那疊奏摺的下面,仍壓著那份不過十餘字的密奏。

……負弩傷自舟落……運瀆水深急……尋未見其蹤……

桐柔瞧他垂首仔細擦拭自己的指間,面上有些發燙。近日他心情上佳,因是那東昌大捷,盛庸大敗燕軍,斬殺張玉,又生生將燕王迫回了北平……

齊泰黃子澄二位大人,皆官復原職,仍為兵部尚書、太常寺卿。帝頒旨,享太廟,告東昌捷。

看他面帶悅色,桐柔咬了咬唇,終是沒忍住,“可否……可否容姐姐入宮,與我一見?”

他的手幾不可察的一滯,將她的手鬆開,許久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