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昏暗,不遠處人聲嘈嘈夾雜著哭聲,明明煙火之間,卻生出死寂。
眼前的女子,卻似是投入暗室的光亮,瑩瑩添了幾分生氣。
金幼孜搖搖晃晃站直了,“瓊瓊……”
練瓊瓊上前將他扶了,“金九哥哥怎的又喝了酒?”
金幼孜將手臂收回,“如今外頭亂,你一個人出來做什麼?被你爹爹知道,又要將你關了……”
練瓊瓊垂首不語。
金幼孜瞧她身子微微顫著,忙放緩了口氣,“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她再抬眼,滿面的淚痕,“我爹爹……他將身後事都……”
“胡說!”金幼孜打斷她,“練大人不會有事。”
“不會?”她指著身後的院子,“王艮王大人……你沒瞧見麼?!我爹他……”
“瓊瓊,”金幼孜聲音有些不穩,“莫要胡思亂想,趕緊回去,你爹一定不會有事。”
“我爹已連夜入了宮,欲請命守城門。他說……他說若當真……讓我來尋金九哥哥……說金九哥哥會……”她難得語無倫次莫措手足。
金幼孜心裡一沉,吏部左侍郎竟自請守京師城門,這情勢……
他很快轉過神,將語氣緩了緩,“瓊瓊,聽話,速速回去,將宅門緊閉,不要再出來。莫憂心,有我在,你不會有事。”
練瓊瓊聽得那末一句,原本惶惶心裡跟著一鬆,將淚水強斂了,“好……瓊瓊等著金九哥哥。”說罷,往那巷道盡頭的馬車走去。
此刻酒已醒了大半,金幼孜卻是頭痛得更加厲害,如此局勢,桐拂能跑去哪裡?只願她不在那龍潭大營中。
轉眼出了巷道,才沒走幾步,又遇上同僚。亦是戶部吏員,此刻一臉憤憤,幾乎撞上金幼孜。
見是金幼孜,來人忙將他扯住道:“實在是解恨,方才一同將那吃裡扒外的混賬給揍了!”
金幼孜一愣,“何人?”
“左都督徐增壽!燕王妻弟。當初陛下疑那燕王反,曾向他發問。他彼時信誓旦旦,說那燕王與先帝同氣,富貴已極,斷不會造反。豈料他竟暗中勾結燕王,屢次密告京中部署。
據說之前京師水道的那些命案,也與他有關,以散佈亂世謠言。
方才在那城門之下,他被一群文臣圍毆,實是痛快!他的同謀,也都一同被拿下……”
“如今他和他的……同謀呢?”
“自然是拿去宮裡,聽候發落!”
……
今日他並未踏入過東閣,吳亮亦不曾出現過。桐柔心裡始終懸著,說不出的惶惶不安。
眼下已是深夜,文華殿值守的人少了一半,餘下的那些,也都心思不穩,互相見著了點個頭也就錯身過去了。
她在東閣裡將簾子下了,正欲離開,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那一聲聲,沉沉恨恨彷彿直頓入心底。
她抬頭就看見他入來,手中提著劍,劍身上猶鮮血淋漓,一路點點滴滴,直往自己面前而來。
掩著心中驚駭,她立著一動不動,眼睜睜看著他走到身前,才瞧清他身上龍袍亦染了血。
“受傷了沒有?!”她急聲道。
他並未吭聲,死死盯著她。
她的目光落在他執劍的手上,幾乎未作他想,伸手將那長劍取過,放在案上。
他手中一空,原本僵硬的身子才漸漸舒緩。
“朕親自殺了他。他該死……”他面上雖仍肅殺凌厲,語調聽著卻極是疲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