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替自己搭脈的隨軍醫官,神情實在有些微妙。凝神貫注這半天,他一直未發話,雙眼微閉,若非眉間時聚時散,她一度以為別是看脈看睡過去了……
就在她幾乎也跟著睡過去的當口,那醫官收回了手,篤篤定定,“姑娘並無大礙……”
“不對!”坐在不遠處的謝玄,正擦拭著手中的一把短刀,“她腦袋磕著了,近日總是胡言亂語,醫官再仔細看看。”
醫官拱手道,“將軍,方才下官已看得十分仔細……”
眼見謝玄將手中短刀哐噹一聲拍在案上,醫官迅速伸手重又按住桐拂的脈間,“下官雖看得十分仔細,謬誤有時也是免不了的……”
“我並沒有磕著腦袋。”桐拂認真地望著醫官。
“你閉嘴!醫官醫術高明,定能看出究竟。”謝玄已將短刀拎回手裡,一下一下拋著,凌厲的寒光,就這麼一下一下折在醫官的面龐上,肅殺殺明晃晃。
在明晃晃的刀光裡,醫官坐得分外畢恭畢敬,“磕著了,姑娘的確是磕著了,且磕得不輕。以致姑娘神志不清,說話失了倫次,舉止顛倒反常。”
“我腦袋上沒傷。”桐拂實在看不下去,睜眼說瞎話說得這般理直氣壯的,真不多見。
不待謝玄開口,醫官已然正色道,“姑娘何必執著皮相好歹,內裡骨相精氣已損才是大不利。
精也者,氣之精者也。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為人。
人受天地之氣,以化生性命也。是以形者生之舍也,氣者生之元也,神者生之制也。形以氣充,氣耗形病,神依氣立,氣納神存……”
看著她聽得一臉昏昏茫然,謝玄嘴角揚著,費了些氣力才壓著笑意。
醫官猶在諄諄唸叨,“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心為一身之主,稟虛靈而含造化,具一理以應萬機,臟腑百骸,惟命是聽,聰明智慧,莫不由之,故曰神明出焉。
積神於心,而知往今。凡刺之真,必先治神……”
桐拂猛地縮回手,將筆墨推至他面前,“醫官大人,勞煩儘快寫了藥方,我定遵醫囑,你抓什麼藥我吃什麼藥!”
看著醫官一身鬆快走出營帳,桐拂長舒了一口氣。方才那一頓說辭,再聽下去,即便無事也要聽出毛病來……
“這醫官看來確然有些本事,藥還沒吃,不過說了幾句,你瞧著竟已經好了不少。”他靠在椅子裡,一幅心滿意足的模樣。
“將軍你看,這剛打完仗的,傷者眾多,原本醫官就不夠用,我就不在這兒添亂了。
不如,我先回去建康,那邊看病抓藥也方便些……”
“好。”他幾乎立刻應道。
桐拂以為自己聽錯了,順嘴就問道,“你同意了?”
“走,你馬上就走。”他站起身,面上不似玩笑。
她有些拿捏不住,這過於爽快的樣子,實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馬車就在外頭……”
“借我匹馬就行了……”馬車晃晃悠悠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建康,萬一半道上再被抓回來……
他盯著她許久,“還會騎馬?跟誰學的?”
桐拂大悔,方才一個高興,竟說漏了嘴,“我從前,不,我幼時曾幫人養過馬。順便就學著騎,也沒什麼難的……”
“好,”他將她打斷了,“等你回來,我倒要瞧瞧你騎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