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紛紛揚揚鵝毛大雪,桐拂心裡悔了好幾遍,沒事惦記什麼燕山大雪?
“明伊姑娘,這雪再賞下去,老夫就要被凍死在這兒了……”身後傳來顫顫巍巍極無奈的一句。
桐拂緩緩轉過身,一位醫官打扮的老者,身上披著厚厚的大氅,正瞅著自己。四下裡,荒郊野外的,只一駕馬車停在不遠處。
看著她目瞪口呆,那老者搖頭道,“這一路自建康過來,委實辛苦。當初謝家主母說讓你跟了來,我就說不必了,你卻硬是將我的車駕攔下。怎麼,如今可是悔了?”
謝家主母?桐拂腦子裡一片空白。
待想過來,她急忙伸手入袖子摸索,那紙條折著,完好無損,上頭兩個字‘始寧’猶在。
那老者嘆了口氣,“不遠了,再走一陣就該到東陽城了。老夫奉陛下旨意給謝將軍醫治,可耽誤不起,走吧走吧……”說罷顫顫巍巍往那馬車走去。
桐拂心裡一緊,忙上前將他扶著上了馬車。
馬車咿呀前行,老醫官閉目養神。
她瞧著一旁堆著的藥箱,心裡不安,“大人……將軍怎會病了?可要緊?”
老醫官沒睜眼,身子隨著馬車晃晃悠悠,“淝水一戰之前,會稽王司馬道子曾去建康城外的鐘山拜神仙。”
桐拂一愣,方才自己問的是謝玄的病,怎的扯到會稽王身上去了?
老醫官繼續道,“後來,苻堅兵敗如山倒之時,在那八公山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生了幻象。會稽王便認定了那是鐘山之神顯靈,且是他自己拜來的。謝將軍的功績,就這麼被會稽王拿去了。
早前,謝將軍欲坐鎮彭城,令朱序鎮守梁國。此舉北可固河北,西可出援洛陽,內可拱衛建康。但,朝廷以征戰已久當休兵養息,一道聖旨令謝將軍回鎮淮陰,朱序鎮守壽陽。
彼時正是翟遼叛亂,佔據黎陽。泰山太守張願率全郡反叛,河北之地亂成一鍋粥。謝將軍自認為處理不當,奉還符節,請求解除全部職位。”
他睜眼瞅了瞅面前的女子,那樣子神思恍惚如在夢中,搖頭道,“如今的朝廷雖懦弱,卻不傻。胡人不敢南下,那是因為有謝將軍。所以,朝廷自然不會答應。
此番謝將軍染疾,再上奏表,朝廷依然不許,下詔令他移鎮東陽城。
自謝太傅駕鶴西去之後,謝將軍的幾位兄弟亦先後離世。這謝將軍如何會在盛年之時染疾,姑娘還想不清楚?”
馬車停下,老醫官起身,“姑娘既是將軍故人,伴在左右,當是比老夫的藥管用多了。”說罷率先挑簾而下。
老醫官在屋內已是許久,桐拂獨自候在廊下,望著庭中積雪皚皚兀自出神。裡頭除了偶有低語,並無旁的聲響。這麼立著,她愈加不安,想要離開,卻終究邁不出步子。
身後屋門咿呀而開,老醫官踏入廊下,“姑娘進去吧,將軍正等著。”
“他……”
老醫官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莫要再言,越過她踏雪離去。庭間轉角處,臘梅疏落,枝堆雪。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他坐在案前,見她入來,手中的筆頓住,將她細細看了一回,“樣子一點沒變,果然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