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秣十七的屋裡出來,桐拂抬眼就看見孫定遠。他方喂罷了小棕馬,正在井臺邊汲水,步履間依舊蹣跚。這麼看著,她生出片刻恍惚,彷彿仍在北平草場,長山大谷之間,美草、甘泉……
“神魂不是早歸位了,還是迷迷糊糊。”孫定遠頭都沒回。
“休沐?”
“賜假。”
“這也有賜的?”桐拂咂舌。
孫定遠回過身,“你,現如今除了十三座城門邁不出去,也不過是以京師為牢被拘著,日子過得比尋常人都舒坦。”
她在井沿上坐了,“這案子查到最後,抓不著人,我就是被押上去交差的那一個。有了我,他們心裡就踏實了……”
“案子,你查你的。十七這裡,就不要再問。”他盯著她,“她說她不記得,就是不記得。既然問不出,莫要再擾。”
“十七見過他,不問她問誰?她如今剛恢復些,我可以等,等她願意開口。若找不出那人,她受得這些罪就這麼算了?還有死去的那些……”
“沒有她,這事也能查清楚。你來,不過是想來求證。”他頓了頓,面上一片冷意,“前日,死在河房裡的那個女子,與你無關?”
她身子一僵,觸手處井沿冰涼透骨,半晌才道,“是,我在那裡。我……沒能救下她。”
“跑了的那人呢?”
“在找……”
“那就仔仔細細去找。”他提步往屋裡走去,“這個院子,沒有你要的東西。”
“我知道你是為了十七!”桐拂叫住他,“她如今走不出來,難道不是因為那個人?不將他揪出來,她如何得以真正脫身?這院子她可以住一時,難道,你眼睜睜看她住一世?”
他腳步困頓,但身子挺得筆直,“一時也好,一世也罷,她要怎樣,便怎樣,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回到廬舍,腳才踏進後院,桐拂就看見立在廊下的金幼孜。他似乎並未察覺她入來,目光落在牆頭,一臉怔忪。
她走到近前,順著他的目光往那牆頭看了一番,幾叢瓦松而已,並沒什麼好看的。
“阿鏡的事……”她想了想還是出聲道。
“那夜不去,她未必會死。”他聲音沒什麼溫度,她反倒覺得不踏實。
“都是因為我。”她的手落入他的掌心,本是一片冰涼,相疊依偎之間,漸生溫暖。
“怨我……”風過,簷上瓦松悉索,他的手忽然緊了緊。她抬頭去瞧,他的神色有些慌張,和不可置信。
“怎麼了?”她愈發覺著不踏實。
“怎麼會……”他喃喃自語,目光轉向迴廊的盡頭,“他拿走了的……”
在看清楚之前,桐拂聽見了那聲音,不止一次聽見過的,鍾磐絲絃,杳杳清清,和著低吟。
“京華有曲巷,曲曲不通輿。道逢一俠客,緣路問君居……
君居在城北,可尋復易知。朱門間皓壁,刻桷映晨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