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幹什麼去了?”金幼孜將她面上的水擦去,口氣雖善,面色卻頗不善。
桐拂後背頂著車壁,“沒什麼,就,逛逛。”想著這些日子他一直杳無音訊的,心裡頓時騰起了簇簇火苗,扭開腦袋不去看他。
“你不知道這是哪兒?是可以隨便逛逛的地方?你一隻腳踏進這巷子裡,可曉得有多少雙眼瞪著你?”
“我走我的路,瞪我幹嘛。”
“你是來找兮容的?”金幼孜猛不丁問道,“想引桐花鳳出來?”
桐拂一愣,轉過臉,他的手恰在自己臉邊上,他跟著用指腹順著她的嘴角輕輕一擦,“蜜都抹臉上了,也不怕小鳳不來,引來一群蜂。”
他那樣子,桐拂看了一會兒,很艱難地移開目光,低頭把瓷瓶摸出來,“那位宜安郡主給的,說是蜀地的桐花蜜,我就想試試。兮容,殘棋和九子鈴……”
“怎麼弄的這一身水?”他將她打斷了。
桐拂將方才經過略略說了,靜默了片刻才道,“西南邊來的會是什麼人?還有,方才那女子也不知是哪裡跑出來的,這年頭公主郡主的滿大街晃悠……”抬眼見他鐵青著臉,沒說得下去。悶了一會兒覺著還得說上兩句,再抬頭眼前一暗,人已經在他懷裡,他的下巴擱在自己的肩頭,這麼咯著有些痛。
“往後你若想做什麼,和我一起。”他的聲音嗡嗡的,自耳朵後頭傳來。她原本的怨氣頓時散了大半,“你自己跑沒影了,我找不著你……”
“我在朝房。這些日子京師裡不太平,幾次找人傳話出去,說是都沒見著你。是不是怨我了?”
“我從覆釜巖回來的……”
“祈雨……見著他了?”他鬆開她。
“你曉得?你在?”
他面上明滅了一瞬,“去是去了,但不是同一處。可還記得我與你說過,承聖三年,東閣竹殿,舍人高善寶焚古今書冊十萬卷……我去了那裡。
反反覆覆,去了很多次。每每見火起,卻無力阻攔,火盡才得歸。此番回來,白日去閣裡,晚上去你那裡等著,那夜宮裡急宣,我就沒再能出來。”
她蹙著眉,“你別真是護著書的神仙,叫什麼的?司書大人?怎麼回回都往書堆裡鑽……宮裡?出了什麼事?”
金幼孜挑起車簾一角,看著外頭仍是偏僻巷徑,才低聲道,“早前禮部郎中夏止善,奉詔冊封胡漢蒼為安南國王。但前些日子,自稱安南陳氏舊臣的裴伯耆忽至京師,口稱胡氏弒主篡位屠戮忠良,自己的兄弟妻孥皆被害避禍於深山,後喬裝輾轉才得以入京師……但陛下只是賜衣食,並未提出兵。
十日後,寮國宣慰使刀線歹派人又送來一人,此人自稱前安南國王陳日亙之孫陳天平。陳氏被屠戮之時,他萬死一生得以逃出轉投寮國。殿上言稱胡氏篡位暴政橫斂,以致百姓愁怨如蹈水火,泣請我朝罰罪……”
桐拂嘴角一歪,“他那種人,會信?”
“不會,不過,恰逢安南使臣奉胡漢蒼之旨意來朝賀……”
“等等!”桐拂抬手將他嘴擋著,“我猜,他一定會讓那陳天平,一不小心也站在大殿之上。”
他眼角一挑,“你倒曉得他的心思。”
手心拂著他的氣息,她欲收回,被他捉了,他卻彷彿混不知道,“安南使臣見到陳天平,錯愕者有,下拜亦有,甚至有涕下者。”
“所以,八成是沒錯了。難道,他當真要去罰罪?”
“不會。”金幼孜答得很迅速,“西南地界,陛下應該還有旁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