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寒涼。
已至深夜,月亮下山了,黑漆漆的河城卻並不寧靜。
零零散散的流民拖家帶口,如無頭蒼蠅在城內亂竄,他們擔驚受怕、不敢停下腳步,用木板車、獨輪車推著年邁病弱的親人。被迫拋棄全部家當、身無分文。
城內有光源的地方,是舉著火把的周家散兵。他們化身惡鬼修羅,遇見人二話不說就又打又殺。
濃煙滾滾,不知是哪裡的房屋著了火,火光將這破敗的城池映照得如同地獄。
河城幾年來艱難維持的平衡被打破了,所有的忍耐都和火一起燒得一乾二淨。
“呼——”
霍忍冬騎在麒麟妖獸背上,踏著風在房簷上疾馳。
她還不會御劍,更別提馭獸了。但這種本事好像是生來就會的,她抓著妖獸脖子上的韁繩,竟然也能穩穩當當。
女子紅衣似火、羽帶飄飄。
路上的流民看見她從天而降都傻眼了,霍忍冬指出一條路,告訴他們要去衙門避難,同時自己引開追兵。
有好幾次她快要被周家人追上了,麒麟妖獸又凌空飛起帶著她逃開,可謂險象環生。
河城龐大,街道小巷幾十數,霍忍冬遇見的流民不過一小撥人。
本來以為,頂多會是些老弱病殘來投奔,畢竟她孤身一人、身單力薄,又年紀輕,沒有多少說服力。
當務之急,是能保護多少保護多少人,並守住安全陣地,等待戚慈來救。
但她沒想到的是,追隨而來的民眾比想象的多。
簡直多太多了……
霍忍冬牽著麒麟站在街口屋頂上,便看到一夥有數十人的流民隊伍拖家帶口,跌跌撞撞拼了命似的瘋狂衝過來,唯恐慢一步她就消失不見。
有些人甚至光著腳,連鞋都踩掉了。
他們神情焦急,一邊哭著揮舞雙手一邊喊:“仙姑救命——!”
“求仙姑帶我們走,我什麼活都會做!”
流民們跑到門口,見她姿容不凡,這些年對修真者欺壓的奴性使然,下意識跪倒在地又叩又拜。
一名滿面風霜的民婦把頭磕得砰砰響,額頭都見了血,眼中茫然無焦距。
“仙姑,求仙姑大發慈悲救救我兒,他不哭不鬧的,絕不煩人。”
“沒有吃的,給口麩子就行……”
霍忍冬見婦人懷中孩童瘦骨嶙峋,只剩下個腦袋巨大,只覺心下酸澀,忙上前一把扶住。
她看向黑壓壓跪在地上的一幫百姓,他們只是最平凡的農人,明明在自己的家園土地,如今卻變成吃不飽飯的流民。
“大家快請起。”
“我非河城人,能力有限,不能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周家。但我仍做不到坐視不理,府裡的姑娘們如今都在衙門停留,那裡有神兵護佑,可保大家一夕無虞。”
“我願等到日出,再尋生路。”
她身形單薄,站在眾人面前卻毫不怯懦。
眾人仰頭望著她,那抱孩子的民婦眼眸閃動:仙姑,也不過是一個少女啊……
不到一個時辰,就有大量百姓聚集在衙門附近。
幸好付春華見過世面,在她的妥善安置下,百姓們都在衙門裡找到了容身之處。
原本審理犯人的公堂內已經積攢了十幾戶人家,公堂案桌、刑凳、板子等等都被搬開,地上鋪著草蓆被褥。
雖然無床無桌,旁邊還有各種刑法器具怪滲人的,但這裡不漏風不漏雨,一大家子在一起十分安全,也不會擔憂歇腳的功夫就被殺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