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從東邊飛到西邊,日子便在太陽的光影下溜去了。
霍繁樓捏著鼻子陪著家姐在院子裡坐了一整天,從此深刻地記住了銀杏的臭味。
到晚飯時候,霍繁樓聞到那誘人的飯菜香時,差點沒哭出來,他嘰嘰喳喳地吃著,飯菜都無法堵住他那激動的心情。
到夜幕更沉,星月更明之時,霍繁樓終於住了嘴。
霍繁縷幫他上藥。
到底還只是個孩子,她想,霍繁縷看著他肉乎乎的小臉,大大的水杏眼在他安靜時也不安分,滴溜溜似荷葉上的水銀。
霍繁縷給他手臂上著藥,語氣輕巧地問道,“你昨天怎麼跟人打架了呀?”
水銀瞬間凝定,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霍繁樓扁著嘴,委屈道,“他們罵我!”
“罵你什麼?”
姐姐的聲音特別溫柔,溫柔到好像不會罵他,霍繁樓的眼睛不停地眨著,睫毛似不斷抖落水珠的蝶翼,半晌,他小小聲地問,“姐姐,什麼是掃把星啊?”
霍繁縷上藥的動作一頓,隨即她蘸了些藥膏,又自如地給他擦著,“樓樓是在哪兒聽到這樣的話的呀?”
語調柔和,語氣輕鬆,好像霍繁樓剛才說的只是哪頭豬吃了屎一樣。
霍繁樓信了她,撲進她懷裡,把頭悶在她肚子上,雙手緊緊地勒著她,“遠哥兒金哥兒他們說的。”
頓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道,“他們說樓樓是掃把星,說孃親是樓樓剋死的,還打樓樓,樹樹和山山不讓,他們就把我們一起打。”
說著霍繁樓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姐姐,什麼是剋死?什麼是掃把星啊?姐姐,你也覺得我是掃把星嗎?”
霍繁縷感覺到腹部那一大團溼熱,聽著他細碎的抽泣聲,只覺得心頭一酸,有什麼東西要從眼睛裡湧出來。
她仰著頭,脖頸雪白若天鵝引頸,少頃,她垂首摸著霍繁樓的頭,語氣輕柔溫暖,“不懂就問,樓樓這個問題還問得特別好,你不知道什麼是掃把星啊,那姐姐告訴你。”
霍繁樓驚愕地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淚痕。
姐姐的語氣讓他想到了好久之前看到的一樹橙花,那橙花潔白如玉,花香是清新的,酸甜的,鮮活的,叫人心曠神怡,心神安定。
他原以為,姐姐不會告訴他的……
霍繁縷擦了擦他的淚,把他牽下來,帶到窗前。
推開窗,夜風拂過,窗外清穹曠爽,藏藍洗遍,星河閃耀,熠熠生光。
“你看,天上那麼多星星,可知它們都叫什麼名字?”
霍繁樓老老實實地搖頭,“不知。”
“天上那麼多星星,但是隻有很特別的那些才會被取名字。”霍繁縷伸出手,指著天際最亮的那顆,“你瞧,那顆星星是不是最亮的?”
霍繁樓抬起眼望去,繁星點點,似萬點銀魚遊在穹頂之上,模模糊糊地閃著細碎的光,唯獨最底下的那一顆星,堅定地放出了最亮的光芒,讓人一見便再也捨不得挪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