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朝雲來到院中,陳謙已煮好茶湯,正轉碗搖香,見她出來,示意她坐對面,然後遞了碗茶過去,茶色黃蕊,香氣淡淡。
“沈方可有為難你?”陳謙問,視線始終在茶上,刻意不去看,越發甜美的少女。
抿了口茶,想起封魔般的沈方,萬朝雲尷尬一笑,“沒有。”
“你們商行生意遍佈各地,區區一個沈家,對你們而言不足掛齒,是我多慮了。”陳謙說罷便不知該說些什麼了,突然之間的感覺,不知該對萬朝雲說什麼,找不到可以繼續談下去的話題。
心中輕輕一嘆,看來是時候離開了,若再待下去,可能會瘋吧。
萬朝雲很理解他此時的心情,一個常年以國事為重的人,突然失去了重心,擱在誰身上都會自閉。
“先生,我帶你去看看天慕山的風景。”萬朝雲起身,走到陳謙身邊,要扶他。
哪想陳謙卻避開了,彷彿微不可查,亦或是隨手的一個舉動,卻讓萬朝雲笑著的臉瞬間有些僵。
小小的動作,卻有大大的傷害,疏離之感瞬間瀰漫。
“不了,多謝萬姑娘這幾日的照顧,我……”他頓了頓,後面的話在少女臉色漸漸冷卻而說不下去,似乎只要往下說,就是傷害她一樣,可不得不說,“我該啟程了,以前說做你老師的話,可能也要失言了,不過我一會會寫封信,給你找位學問不輸於我的先生,他會好好教導你。”
遙遠,萬朝雲想起這兩個字,陳謙就站在自己面前,可以說是近在咫尺,可實際上卻離她很遙遠,夠不著,摸不到。
原本雀躍的心,也漸漸變得麻木,原來,他不只是自閉,他是要走!
在這一刻,心中某樣東西慢慢清晰,讓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當初重生歸來,她便打算找個比自己年長的夫君,然後生兩個孩子,以全了前世的遺憾。
當一個傳說的人物走到自己面前,他不再是史書裡冰冷的字,不再是別人口中歌頌的詞,不再是廟宇裡的畫像,也不再是祠堂裡供人跪拜敬仰的雕像。
他是活生生的人,會出言維護她,會與她談論吃食,會給她摘桃子,有血有肉有溫度。
所以,別人再優秀,也與她無關,她只想對這個從傳說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好。
可是,他並不需要。
“好,但今日天色已晚,先生還是歇一晚再走,明日清晨,我派人送先生下山。”她很快收拾失落的心情,笑著道。
別人不需要,她自然也不強求。
良久,陳謙沒有看她的眼睛,怕看一眼,便再也移不開視線,只是沉默了良久才點頭。
山風呼嘯,吹得桃花紛飛,一瓣一瓣,一朵一朵,落在還未飲完的茶湯裡,落在足邊,落在髮髻上,落在兩人衣間。
陳謙的手動了一下,想為她撿去頭上的花瓣,卻最終沒有真的抬手。
相對無言,卻又似有千言萬語。
“此山佔地極廣,外面亂了,必有流民進山,你讓你的人小心些,若……若有衝突,別傷到自己。”他說完這番話,轉身便朝院外走去。
他漸漸遠去,欣長優雅的背影,穿越在漫天桃色裡,開始變得模糊,就像要溶於天地之間般。
若說是謫仙,那麼此刻他便是要乘風而去,再也不會回到這個沒有眷戀的人間。
“先生,可以說為什麼要走嗎?”這句話終究忍不住問出口。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萬朝雲知道,他這一走,將再無可能相遇。
他遠去的背影頓了頓,沒有回頭,只淡淡道:“你看這桃花,開得多好,你就是盛開的桃花,需得那十里春風才相配。”
“我不是桃花!”萬朝雲心頭升起股怒氣,幾個大步衝到他面前,盯著他的眼睛,而他卻再次避開。
“在你心裡,我只是支可觀賞的桃花?”
“不是。”他感覺到自己失言,忙否認。
“既然不是,那我跟你一起走。”
她彷彿賭氣般,卻說出句讓他心驚膽戰的話,“萬姑娘,你不要為了我損你自己的清譽,你還年輕,如此任性,將來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