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時,人群中有人高呼,“雲先生?雲先生怎麼穿著官服?”
“什麼雲先生,這可是咱們大興的首輔大人,陳大人!”有人自豪道。
那人聞言立刻跪下,“我上個月突發疾病,家裡無銀子醫治,恰好碰到雲……不對,是陳大人,陳大人救了我,事後還親自送藥材過來,那時便問陳大人尊姓大人,好將來報答,大人說自己叫雲清祀,原來,大人從未想過我的報答,大興能有如此首輔,是我等百姓之福。”
“我說怎麼那麼眼熟,原來真是雲先生,前年,我在鋪子裡做工,娘子出門買菜摔倒,動了胎氣,差點一屍兩命,還是陳大人路過叫來了大夫和穩婆,才保住我兒子和娘子的命,後來大人又送補藥過來,不然我娘子的身體怕是要恢復不過來,那時我問大人名字,大人也說叫雲清祀。”
這條街,並不是書香門第、達官顯貴區域,許多平頭百姓會路過,漸漸的,越來越多人圍觀,越來越多百姓站出來,說自己與雲清祀這個名字的故事,有孩童,有老人,有婦人,有青年男子,有少女,他們眼中只有尊敬和感激,以及滿滿的自豪。
原來,一身粗布麻衣總是和煦的人是首輔,他們都不敢想,高高在上的首輔,竟能如此親民。
劉娘子跌坐在地上,原來自己並不特別。
遠處,低調但精緻的馬車,已停了許久,捲起的竹簾車窗,可見一名精緻的少年,正面如寒霜的看著被圍在裡面的人。
陳謙,二十二歲中進士甲等,同年以卓絕的手段平淮王之亂,後遠赴地方,做出了番同僚遠不能急的政績,他被冤入獄流放時,無數人為其上書請命,在大興,他的詩集廣為流傳。
如今,年四十便已是百官之首,大興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首輔,身在高位的他,早已是一位閃亮的星星,他的五官不是那種令人眼前一亮的絕美,但亦比許許多多普通人俊逸。
然而,就算把天下最漂亮的男人找來,他亦是絲毫不遜色,因為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威嚴,悲天憫人的氣質,運籌帷幄的自信,胸懷天下的廣闊,足以讓他遠超所有人。
他一身硃紅官服,卻穿出了飄飄然仙人之姿的氣質,亦如他胸前補子上的那隻仙鶴,超然物外。
無數圍著他的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眼裡都是崇拜、敬仰、自豪,包括離她最近的萬朝雲。
林見深突然想起來,當年他替死去許多年的陳謙昭雪,給他追封,又命人收集整理他的詩集和事蹟,萬朝雲便時常拿來看。
曾經傳說中的偉人,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維護她,幫助她,又怎能不動容?
尤其是更加優秀的陳謙。
林見深不知不覺把拳頭握得很緊,雖離得遠,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仰望的頭落在眼裡,格外扎眼。
陳謙能更加優秀,是他給了他機會,是他為他掃清一切障礙,是他用見不得光的手段讓他永遠無需變得不折手段,讓他永遠站在陽光裡,讓他的雙手永遠乾淨無塵。
不然,以他不折的性格,還是會被冤枉,被流放,然後被殺。
雖然他現在學會了有些手段,但底線還是太高。
人群裡,陳謙說得口乾舌燥,見沒有人在議論紛紛才停下來,“萬姑娘,她既然想為奴為婢,你便成全她吧,你們五味居不是有自己的牙行嗎?賣多少銀子,直接給付學,讓他以後能好好生活,雖然他的母親不知好歹,但本官還是想懇請你給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萬朝雲好不容易掩去心中激盪,陳謙又用溫和的口氣跟她說話,頓時一陣哽咽,緩了許久才緩過來。
“付學是個可愛的孩子,我可以培養他成為一名畫師,他雖然聽不見這個世界的聲音,但看得見美。”
“文雅而體面。”陳謙點點頭,極為滿意,“萬姑娘思慮周到,本官替他感謝你。”
“大人嚴重了,老天對付學已經很不公平了,我們生而為人,不能視而不見。”萬朝雲說得誠懇。
曾經,她見過因為先天殘疾而後半輩子悽慘的人,他們或是普通的工人,或是在街上乞討,但也有人足夠優秀,成為藝術家,科學家等。
像這種先天殘疾,他們往往比別人更加專注。
圍觀的百姓聞言紛紛羨慕不已,“能得五味居的東家培養,做夢都要笑醒。”
“可不是,我兒子想學認字,都沒銀子。”
劉娘子不可置信的看著陳謙,那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竟然真的想讓他們母子分離?
“大人?奴家就算失言,您又何至於讓我們母子分離?你怎能如此狠心?”
陳謙聽了他的話,突然想起萬朝雲說過的稗草,劉娘子就是那根稗草,寡恩薄義!不顧兒子前程要為奴為婢的,以活不下去為理威脅的,都是她。
現如今,卻倒打一耙,說他狠心。
“劉氏,難道不是你主動要為奴為婢嗎?你說的,無顏再呆在五味居,只求做個灑掃的奴婢,怎麼?想反悔?你現在反悔,我也不要你了,沒有五味居給你活計,你拿什麼養活你的兒子?”
劉娘子聞言頓感難堪,但她不敢死心,因為認命了,就什麼都沒了,她跪爬到陳謙面前,伸手抓住他的官服,陳謙這回沒有避開,只冷漠的俯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