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誠皮笑肉不笑道:“是‘可以’,不是‘務必’?你這個讀書人,字斟句酌的,很會遣詞造句啊。”
於是林正誠主動舉起酒杯,“我不得給讀書種子敬個酒?以後去參加科舉,考個狀元回家,我親自去門口放鞭炮。”
林守一舉起酒杯,放低又放低,輕輕磕碰一下,喝酒之前,委屈道:“爹,以後能不能別這麼說話了。”
林正誠抿了口酒,“這是當爹的教兒子做人說話呢?”
林守一再次無言,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一口悶掉。
林正誠說道:“參加大驪朝科舉一事,我沒跟你開玩笑,四十來歲的狀元,年紀不算大。就算考不中狀元,只要是一甲三名,或者二甲傳臚都行。”
林守一奇怪道:“爹,你也不是那種有官癮的人啊,怎麼到了我這邊,就這麼想要在家裡祠堂掛塊進士及第的匾額嗎?”
“家裡邊有餘糧,豬都能吃飽。戶多書籍子孫賢,好學是福。”
林正誠說道:“惟願自家魯鈍兒,無病無災至公卿,大富貴亦壽考。”
天氣漸暄和。
門外院中玉蘭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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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紛紛復國和立國的寶瓶洲南部,在四分五裂的舊大霜王朝版圖上,新崛起了一個雲霄王朝,佔據了將近半數舊山河,一舉成為寶瓶洲南方最具實力的強國之一,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雲霄洪氏未能拉攏那個仙君曹溶的靈飛觀。
現任觀主道號“洞庭”,在道觀之外的兩國邊境,新開闢了一座戰場遺址作為道場,傳聞這位道教真君,擅祝詞,修六甲上道,手執青精玉
符,能夠敕令陰兵為任憑驅策的力士。
在雲霄王朝的東北邊境,有一處人跡罕至的崇山峻嶺,自古就沒有修士在此開闢洞府,胡灃和吳提京,兩個相逢投緣的年輕劍修,就在這邊正式開山立派了。
所謂典禮,就是放了幾串鞭炮,擺了一桌酒菜。
可就是這麼一塊靈氣稀薄的地盤,這麼個勉強可以開闢道場的山頭,都被一幫雲霄洪氏地師找上門來,揚言此地是一條朝廷封正江河的源頭之一,既然在此 開府,按例需要帶他們兩個一起走趟京城,得在禮部那邊錄檔,寫明姓名籍貫、師承,朝廷勘驗過身份和資歷,才可以正式立派,而且以後每年還要與朝廷繳納“租金”……總之就是扯了一大堆繁文縟節,聽得吳提京差點就要出劍砍人。
結果對方一聽說胡灃是那大驪王朝的處州龍泉郡人氏,洪氏朝廷和地方官府的態度,立即就調轉了一百八十度。
非但沒有繼續糾纏胡灃,反而主動詢問兩位外鄉仙師,需不需他們讓附近的府郡衙署,幫忙張貼榜文告示,下達一道山禁令,免得山野樵夫、採藥人之流的俗子,誤入此地,打攪了兩位仙師的修行。
此後,還專門來了一位登門拜訪的禮部官員,身邊還跟著一位曾經遊歷過舊龍州地界的年邁修士,找到胡灃閒聊了幾句,措辭小心,其實就是驗證胡灃的大驪身份,見那胡灃提起家鄉風土,皆無誤,便不敢多問,很快打道回府,足夠與朝廷交差了。
在山腳那邊,目送對方離開,吳提京問道:“他們不嫌麻煩嗎?直接跟大驪處州那邊問一聲不就行了,二郎巷那邊到底有沒有一個叫胡灃的人,一封信就能夠確定的小事。”
胡灃搖頭道:“他們不敢因為這點小事,就去麻煩大驪朝廷,再者如今寶瓶洲南方諸國,最怕大驪刑部的粘杆郎找上門。”
吳提京笑道:“看架勢,雲霄洪氏都恨不得把你供起來,聽他們話裡話外的意思,咱們要是點個頭,就能當皇室供奉?你們大驪身份就這麼金貴嗎?”
胡灃淡然道:“也就只是這幾十年的事情,擱以前就不是這種情況了,山上仙師和山下文人,最早對盧氏王朝和大隋高氏,十分卑躬屈膝,即便是後來大驪鐵騎吞併了盧氏王朝,還是有不少文人雅士,依舊崇拜別國,喜歡捧臭腳,看待國內情況,就百般挑刺,用董水井的話說,就是跪著的人說硬氣話,明明可以站著的人,卻偏偏喜歡跪著說話。”
“崔瀺當國師那會兒,就不管管?多糟心。”
吳提京覺得挺有趣的,“現在好多了吧?”
“崔國師學問大,事務繁重,估計是顧不上這些,也可能是根本就懶得管,估計崔國師內心深處,從沒有把他們當讀書人看待吧。”
胡灃點點頭,“這幫文人現在都調轉口風了,比拼聰明才智,我們老百姓哪裡比得上他們這些讀過書的。”
重新登山,兩位劍修邊走邊聊,胡灃,一年到頭都是麻衣草鞋的寒酸裝束,身材壯碩,其實已經四十來歲,瞧著卻是弱冠之齡的容貌,就是整個人顯得沒什麼靈氣,總是臉色木訥,眼神呆呆的。
但是那個真實年齡還不到二十歲的吳提京,卻是姿容俊美,極有仙師風範,穿一身碧青色法袍,頭戴一頂紫玉冠,腰繫白玉帶。
因為胡灃擔心他洩露行蹤,惹來不必要的糾纏,就讓吳提京用了個化名,免得正陽山循著訊息一路找過來。
一個龍門境,一個金丹境,雙方都隱瞞了劍修身份。
雖說以他們兩個的境界,在這個國師都只是一位元嬰境的雲霄王朝,下山橫著走都沒問題,只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
小鎮有許多的老話,比如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又比如一個走背運的人,哪天轉身,都可能能從糞堆裡撿到金子。
吳提京是一個極其自信到近乎自負的人,胡灃反而是個性情軟綿、言語溫吞的人。
如今門派反正就兩個人,一個當掌門,一個做掌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