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不清,也記不得,那時候天色究竟是怎樣混沌的了。
若是你恰好與此同時,獨自一人,安坐在一架散逸層常駐飛行器上的舷窗邊上,就那樣迷迷糊糊,端起一杯不知是何種類的茶水,似是有意地抬上那臺外形小巧實則大有用處的IT,向外——向下望去,你絕然會看到一條蜿蜒而不夠雄偉的水流穿行在熱帶雨林之中,可也能完全地把你的注意力吸引住了。而當你拿開望遠鏡時,你卻又會感嘆它是那樣渺然。
與整個位元弗國的遼闊疆域相比,那坐落於米西東畢河的一處岸邊,在林葉的遮遮掩掩下,本來顯得還算碩大的研究所,也變得微渺似沙,更不用提這“沙粒”研究所當中的一間訓練房了。
“起來!”那面目兇惡的蒙面男人狠狠踢了他面前那摔倒在地的孩子一腳。
“43號於青悅,CQC考核成績,不及格!”他臉上透著連頭套都無以掩蓋的戲謔神態。
聞此,周邊圍觀的孩子們都開始嘲笑起來。“你看她那狼狽的樣子!活像一隻浣熊!”他們當中的一員臉上掛滿了諷刺,喊出了這句話,他便隨著周圍的夥伴們放聲大笑起來。
側倒在地上的孩子足足反應了十多秒鐘,才晃盪著重新站起身子。她抖了抖頭上的兩隻貓耳,雙手捂著腰腹,指縫間流出幾股血色。面前幾米處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犬科動物改造人,右手所持的刀上所沾的血跡,顯然與貓孩子指尖的來自同一個主人。
她抬起頭,瞪著眼前的對手,藍綠的瞳仁中透出那樣兇殘而可憐的光。她呲著牙,不止是憤怒的功勞。銀灰毛色的耳朵被剛才那樣一摔,蒙上了好些灰塵,使她看上去更像一隻灰貓。
「這不公平!」她內心中的那隻小貓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看上去令人感到它的體型一霎時增大了整整一倍。她只覺這聲音快要從嘴裡冒出來。「這傢伙比我的改造程度不知要高多少!他還可以使用軍刀!我卻赤手空拳!」
她剛一站穩,還不等徹底緩過來,便如虎一般猛撲過去。她已然不顧訓練者所下的“CQC考核中不允許使用基因改造武器”的規定,利爪從五指中盡數張開。
真是諷刺,他們本身就是它們的武器!
她的對手正得意揚揚地轉過身去,根本沒有想到,這剛剛比自己低了一頭的小東西,竟敢——竟仍有體力反擊。
沒有人反應過來,哪怕是他自己。便是他遭到了狠狠一擊,後頸血花四濺之際,這大塊頭都仍無所行動——他已然再無機會。經過訓練,這種體型的孩子可以做到相當靈敏,但與她相比,還是太笨重了。
但訓練者畢竟是訓練者,出身聯邦特種兵的考官果真不凡,反應終究是異於常人。只見他當即抬起手邊的步槍,朝向了她,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隨之便是一串砰響,夾雜著火光、槍機碰撞的聲音與彈殼落地的乒乒乓乓。
“啊!!”她尖叫一聲,睜開了眼。
她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只覺她的心臟就要跳出胸膛。
她只聽見四周一陣咚咚作響。
半晌,她終於從一片迷糊中擺脫。她揉揉眼睛,晃晃腦袋,意圖讓自己儘快從那可怕的夢境——或是回憶中脫離出來。
“青子?”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臥室中喚起。
青子環顧四周,確定自己正坐起在一張單人床上。她只覺尾巴一陣悶熱。她知道,這要歸功於它一晚上都蜷縮在被子裡。
“沒事吧?”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青子囉嗦了一下,回過神來。
“沒事,”她笑了笑,帶著掩不住的苦惱,“夢到以前的事了。”
男孩默然點了點頭,伸出左手,觸上電燈開關。刺眼的白熾燈光驟然亮起,令青子不禁抬起胳膊,擋了擋眼。
“起床吧,”他話鋒一轉,臉上顯出幾分悅然,“今天還得是第一個到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