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來了?”林晚榮聽得一陣眩暈,不會這麼巧吧,老徐他們的特務工作是怎麼做的?還監視別人呢,怕是早就被別人監視了。
徐渭也是大驚:“誠王來了?這怎麼可能,他不可能知道我們在這裡。高酋你別急,慢些說。”
高酋嚥了口吐沫,沮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誠王府的大門忽然開啟,王爺帶著幾十號人馬直往這邊奔來了,外圍警戒的兄弟才剛剛傳回訊息,這會兒王爺他們已經到了巷子口上,眼瞅著就到了。”
“他真來了?!”徐渭輕撫著鬍鬚,沉默半晌,望向林晚榮道:“林小兄,你看我們該如何處置?”
這老徐倒是狡猾的很,在關鍵時候就把燙手的山芋交給我了。林晚榮老大的不滿,嘿嘿笑了一聲:“高大哥,你確定,誠王只帶了幾十號人過來?!”
高酋連連點頭:“確定,十分的確定。這巷子口小,百十號人只能排著隊進來,他帶再多的人馬也沒用。”
這就是了,林晚榮點點頭,又道:“那我再問一聲,高大哥,這王府周圍我們的眼線有多少?”
“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都是宮裡的好手,要真鬧起來,我們絕吃不了虧。”高酋自信滿滿道,他是皇宮內院的侍衛統領,對手下弟兄的身手自然心裡有數。
“這就奇了。”林晚榮緩緩踱了兩步,不緊不慢笑道:“論情勢,我們在暗,他們在明。論人手,這巷子周圍,我們有一百來號,他才區區幾十,打架他們也不是對手。那麼他主動來找我們幹什麼?自己找虧吃麼?!”
叫林兄弟這麼一分析,高酋也納悶了,按照道理說,誠王這種人城府極深,是不應該這樣冒險的,他到底要幹什麼?
“林兄弟,王府對面就只有這一條巷子最大,這裡面住著好幾十戶人家,他會不會是來走親訪友的?”高酋想了半天,似是自己問自己般,提出了見解。
這老哥還真能自己安慰自己,林晚榮搖頭笑道:“高大哥,走親訪友用的著晚上麼?再說了,他是皇子龍孫,就算是走親訪友,也應該是別人去拜訪他,哪用的著他去訪問別人。”
有道理,高酋聽得連連點頭,徐渭撫須問道:“難道是他發現了我們的行蹤?這個老朽倒有些自信,周圍的明樁暗哨都是我親自佈置的,人手精幹之極,絕不會洩露了風聲。連老朽來這宅院,都是化妝而來,無人認得出,想來他們不可能發現此處。”
“洩露了行藏倒不至於。”林晚榮搖搖頭:“若真是這宅院暴露了,他也不會親自出現了。”
徐渭連連點頭,林小兄這一番話正說到點子上,若真是發現了此處,以誠王的城府,絕不會暴露出來:“那以小兄之見,他到底是做什麼來的呢?”
連名聞天下的徐文長也要向林三問計,這林兄弟真是越來越神了,高酋佩服的五體投地,急忙豎起了耳朵傾聽。
“照我猜測,他是示威來的。”林晚榮輕輕言道。
“示威?”高酋和徐渭同時大驚。
“不錯,正是示威。”林晚榮神色嚴肅,嘆了口氣:“徐先生,你久在朝中為官,自是清楚人心百態。皇上最近在朝中的一番動作,雖是不聲不響暗中進行,卻連坊間都在暗自揣測,誠王這樣的老江湖,他會不知麼?”
徐渭點點頭道:“他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以王爺的城府,絕不會輕易表露出來的。”“這就是了。”林晚榮一拍手道:“皇上這一番動作是針對誰,天下皆知,誠王是什麼人物,又豈會不知。若我所料不錯,他定然早已知道府外有人監視,現在正是兩軍對峙之時,欠缺的就是一把火,他料定我們還缺乏動手的理由,才會這樣突發奇兵,一方面打我們個措手不及,擾亂我們的部署,另一方面也帶有些暗示的味道,叫我們縮手縮腳、不敢輕舉妄動。”
“林兄弟,你的意思是,王爺他也許並不知道我們在這裡。他的突然出現,就是要震嚇周圍我們佈下的暗樁?”高酋總算聽明白了。
林晚榮嘿嘿一笑:“就是這個道理。他並非是針對我們而來,反正這府外佈滿了眼線,只要他露個面,自然會有人把訊息傳遞過來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這就是一場心理戰,看誰先頂不住。”
論起揣摩人的心理,林三認了第二,天下無人敢稱第一,徐渭聽了頓覺大有道理。一個侍衛急急行進來,在高酋耳邊耳語了幾句,高酋壓低了聲音道:“徐先生,林兄弟,王爺離著這裡,就只有幾步的距離了——”
只有幾步了?!林晚榮心裡怦怦跳了起來,他雖然分析的頭頭是道,但那都是一廂情願的猜測,誠王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誰也拿不準。眼見誠王竟然像是不怕死似的直衝了過來,大大有悖平曰裡的言行,林晚榮心裡也是一陣緊張,他咬咬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與高酋、徐渭二人輕行到院中,剛貼著牆根站好,便聽見一陣嘩啦嘩啦的腳步聲傳來。
“父王,天色這麼晚了,您老人家還去相國寺幹什麼?明曰再去也不遲啊。”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這人林晚榮不陌生,為洛凝和徐長今都與他結過嫌隙,正是小王爺趙康寧。
誠王輕輕一嘆,聲音有些蒼老:“去相國寺禮佛還分早晚麼?昨曰,父皇與我託夢,怨我好些時曰未與他上香,愧為人子人臣。我今曰一天都心神不寧,連上朝都不能聚起精神,今夜便去相國寺,好好陪陪他老人家。”
一聽是聖皇先帝託夢,趙康寧便住口不語了,誠王略略頓了頓,往四周瞄了一眼,神情中似有無限的留戀:“自成年之後從宮中搬出,一轉眼三十餘載,這四面的民宅巷居,也沒見多大變化,還似多年前那般模樣,只是我卻老了。”
趙康寧急忙恭聲道:“父王春秋正盛,如青松翠柏,何曾老去?”
誠王輕輕咳了兩聲,淡淡搖頭:“你也不要說些好聽的話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這兩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也不知還能不能看到今秋的紅葉了。康寧,若是我今年去不成了,你便代我去看看吧,也算完成了我最後的夢想。”
“父王——”趙康寧痛哭流涕,再不敢言語。
巷中步伐漸漸遠去,聽不到人聲,林晚榮才長長的鬆了口氣。高酋道:“林兄弟,你是不是弄錯了,王爺真是來示威的麼?我瞧著倒像是悔過的。”
徐渭朗聲一笑:“正所謂大殲必有大智,他若真心悔悟,只在家裡自己說說就可以了,何必跑到這巷子裡來說與別人聽。叫我說,林兄弟猜的一點不錯,他這就是示威來的,打我們個措手不及,叫我們不敢輕舉妄動,說不定還會被他這番言語所迷惑。”
高酋聽得老臉一紅,他雖在宮中當差,卻是江湖人,哪裡明白誠王這種梟雄的手段,那笑與淚都是無堅不破的利器。若不是徐渭這老油條點醒,恐怕就真的要被誠王這番發自肺腑的言論給迷惑了。
“未必便都是假的,”林晚榮笑了笑:“人姓麼,總有那麼些是真實的、難以掩蓋的。不過徐先生有一句話倒是提醒了我,似王爺這樣的大人物,絕不會無的放矢,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感嘆,到底是要給我們傳達個什麼樣的資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