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的夜晚總是來得比較遲，但再遲來的夜，也有降臨的時候。

傍晚的時候，院子裡那些古樹在晚風中吹得沙沙作響，飄落幾許落葉，鋪在乾燥的石板地上。暮雪坐在涼亭，靠著亭柱閉著眼睛，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林祀睡了一個午覺，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麼安穩的下午覺了。自從異變以來，他的生活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原本寧靜的日子，一下子跳進和怪物糾纏不清的時光中。打那以後，他就沒再過一天安穩的日子。

除了那段被瑞士總部捕獲的時光是例外。

推門，林祀走出院子。

院子外響起了有力的腳步聲，林祀兩人均往大門看去，一名灰衣藤甲的巫族武士快步而至，手放在胸口向林祀微微躬身道：“來自外界的貴賓，巫靈大人有請。”

林祀心道終於來了，朝亭子裡暮雪打了個手勢說：“走，一起去。”

武士忙道：“巫靈大人只請您一人，至於這位小姐，我們已經準備了吃食，稍後奉上。”

林祀指著自己的鼻子說：“就叫我一個？”

“你就去唄。”暮雪繼續靠著亭柱微笑說：“反正我也不想動，這樣更好。”

“懶得你。”林祀笑罵了句，對武士道：“那便請帶路吧。”

他們離開了院子，沿著遊廊前往後殿，最後從一處殿門出來。這座青霓殿本就依著山根而建，從後殿出來，林祀便看到了一片山林。山林之間鋪著一條石道，斜斜而上，間中鋪有石階，則起轉承之用。

武士帶著林祀沿道上山，走了大約有半個鐘頭的樣子，才在一個小小的臺階處停住。下方看去，林影幽幽，水聲自林深處傳來，與晚風和應，聞者無不覺心神安寧。

那武士道：“請貴賓自行入內，我只能帶您到這了。”

“好。”林祀大步走下石階，經過石道，片刻後便已消失在林影之中。

這名武士便這麼站在臺階上，似要在這裡等著林祀回來。

穿過一片林子，忽然視線豁然開朗。林祀先是看到青色的天幕與落日的餘輝，在長空交織出一片瑰麗的光色。那條星河蜿蜒遊過天空，星河之畔，青和紫二色雙月高懸長空。

視線往下落，便可看到山下那沐浴在黃昏光色裡的天樞城，那些古老的建築在光芒裡彷彿煥發出新的生機。

再至眼前，這從林子裡出來卻是片空地，這片山間平臺砌著一座玉池，有飛瀑從上方奔騰而下，落入池中，激起池水水珠四濺。

玉池裡水霧翻湧，依稀可見一道嬌柔身影。片刻後她破霧而出，卻是巫靈。

巫靈波瀾不驚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人從降世以來，便是不著一物。人若撒手西去，亦是了無牽掛，歸於塵土。一來一去，皆是清白示人。倒是這中間，多了廉恥之心。”

“你若心無雜念，見我猶如望石，又何須轉身。你若心有所想，則轉不轉身，皆無分別。外界之民，你說呢？”

林祀點頭笑道：“你要這麼說，確也沒錯。不過人以禮規約束自己，這樣一來，才不至於和野獸沒有區別，小姐認為呢？”

巫靈淡淡一笑，朝玉池行來。每行一步，身體出水的部分便多了一分，直到膝蓋以上的部位完全離開了水面，她始道：“那麼，人為什麼要和動物區分開了？我們和它們，不過共享這個天地，如此罷了。”

雖然只是一件皂白布袍，簡單地套在身上，但總算不用面對那具驚心動魄的身體，林祀還是鬆了口氣。

巫靈穿衣之後，在旁邊坐下，她拿出一隻玉哨，吹了下。片刻後，便有巫族女性出現，在他們兩人身前擺上了瓜果等物。

待人走後，巫靈淡淡道：“我只吃瓜果，不吃肉，你可能會不習慣，可也只能請你將就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