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透過窗戶零零碎碎地撒了進來,銅鏡上的人影模模糊糊的,只看得清一個小少年端坐在鏡前,身後有一個比他似要大些的少女跪坐在他身後,她的手穿過他散落的白髮,低著頭細細地看著。
小少年的頭髮許是常年未打理,他面前的碎髮都長得將其臉遮了一半,他眯著眼,透過髮間的縫隙來看少女的動作。
少女輕輕地拿起一小綹頭髮,湊近根部看。
“少爺,你的頭髮真的是自然白的啊。”好奇怪啊,饒是她已遠看了這白髮許多次,第一次拿在手上把弄看,也仍是覺得驚奇,心中又不由想到府中關於他的一些傳聞......
“嗯。”朝玉里淡淡地應著。
一雙柔軟的手輕輕地在他頭上揉捏著,後又頓住停下,拿起朝玉里的頭髮開始梳理。
“對不起少爺,之前我給我娘和姑姑梳頭都要給她們按摩一下,習慣了。”少爺年紀那麼輕,還是沒到頭疼的時候,但少爺的身體不知道何不似正常人的般溫熱,連頭皮都是冰涼得很。
“沒事。”明明應該是有些童稚的幼音,但朝玉里硬是壓低了嗓子,故作大人口吻,惹得蘇六心中發笑,低下頭咧了咧嘴角。
記得姑姑因被罰打了板子下不來床,讓自己來侍候少爺的時候,她是期冀又害怕的,她到這落梨園一年,是從未見過少爺一面的,心中是好奇待解的期冀,也亦是對未知的恐懼。
當她解開了主院門上的鎖,儘管姑姑已是提前告知,她一進去便被嚇得退回門外。
院中佈局與普通院子沒有什麼區別,面對門的既是主房,左右側各一間房。但院子上空卻低懸著數條鐵鏈,鐵鏈上又掛著無數個小鈴鐺,而鐵鏈中間纏繞著一個緊蓋著的青銅爐,青銅爐上熔了一圈人臉,她一推開門抬頭便看到一張青年人的臉盯著他,饒是熔鑄出來的,可那也太真了,似那人臉真的能看見她一樣,青銅爐正在院中,使得各房門一開啟抬頭往上看時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這青銅爐。
院中靜得陰森,這樣怪異的場景,就算是在白天也讓她覺得可怕。她在門口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不敢進去,可自己是下人,不送飯去餓了主子,那就可不是被嚇那麼簡單了。她咬咬牙還是端著托盤向主房走去。
推開主房門,裡面昏暗得很,隨著門被推開,光刺了進來,顯得突兀。
只見房中懸著幾個巫蠱娃娃,柱子牆上都貼滿了符咒,房門被推開的吱呀聲讓她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一進去便是庭室,左右兩個房間,左邊房安了門,右邊房就直接是敞開的,遮了幾層幕簾。
她向右房悄悄地瞟了幾眼,只見幕簾輕擺,一個黑色身影從床上起來,便匆匆收回目光,在桌上布好膳食,在一旁候著,待那人來到桌前坐下,她心中暗暗吃了一驚。
據姑姑說,夫人走時,少爺十二歲,而今五年過去了,方是十七了,比起她還大了一歲,應是個翩翩少年郎,怎曾想現下還似個十歲孩童的模樣,而且他的頭髮真的是如姑姑所說,是白色的,純潔又莫名妖冶。
朝玉里身著黑袍,白髮就隨意的疏散,在黑袍上顯得更惹眼,額前碎髮遮去了他的視線,露出來的鼻子,嘴巴都是秀秀氣氣的,面板亦是白白淨淨的,像個小姑娘。他拿起筷子,夾菜吃飯。
“落景呢?”他原是安靜地吃飯,她也是在安靜地偷看,他突然一句話讓她回了神。
“落景姑姑病得很重,實在是動不了了,所以派我來了。”
“快死了?”
“沒,沒有。”她被問得不知所措。
“沒死就好,簡直是晦氣。”他惡劣地說著,似是很討厭落景。
室內又恢復一片寂然,蘇六以為他生氣了,抬眼悄悄地打量著,只覺他那些碎髮實在太過礙眼,要是日後可以,她一定要向少爺展示一下她綰髮的手藝,她還從來沒弄過白髮呢。
她曾向少爺自薦過,但皆被拒了。沒想少爺今天竟主動要求她幫他綰髮,距她這個念頭產生已是過去了一年,不知為何,自她照顧少爺一段時間後,姑姑傷好了再去,少爺卻不要姑姑去了,指明要她來,她是受寵若驚的,她只是每天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
蘇六還怕落景姑姑會因此生氣,但落景姑姑卻並沒有,還叫蘇六好好照顧少爺,多同他主動說話,多關心他。少爺其實沒什麼架子,二人年紀相差不大,也許可以做朋友的。
經常去主院久了,蘇六也沒那麼害怕了,知道一開門低頭走了,那也沒發生什麼驚悚事,便適應了下來。自被少爺欽點之後,她就好像有了點底氣一樣,還有想著落景的囑託,在少爺吃飯的時候,搭上幾句話,而少爺也不併未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疏離,時不時地應上幾句,有時還有點彆扭地主動要求她同他講一講外面的事,明明是可愛的一個小孩,卻總是故作老成,明明那麼渴望瞭解外面,又裝作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