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局?”
“對,一來眾位有了新的去處,二來於這百姓不是更有益處。”
眾人拍手稱道:“是啊,我們怎麼沒想到呢,這也算是正當營生,可以多增見識,提升修為,而且還能救濟百姓,只是咱們之前劫鏢,如今做鏢師,也不知有沒有人託鏢給咱們!”
傅淵道:“你是不是傻,咱們以往打家劫舍都是蒙著黑巾,誰知道咱們之前是草寇。”
那人恍然大悟,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道:“正是,正是!”
顏慕白笑笑,道:“天色快亮了,我跟秋姑娘也要離去了。”眾人剛剛還在齊聲大笑,聽到此話,剎那間靜了下來。
顏慕白道:“待改日,我去鏢局看各位,這鏢局不若就叫做青蜂鏢局吧?”
他心中同樣不捨,若然可以,倒是想長居此處,每天逍遙自在,喝酒划拳,不去想父母大仇,不去尋什麼織夢師,自己一輩子渾渾噩噩的活著,只是始終無法說服自己,所以只好離去。
範瀟道:“那就讓我們為了青蜂鏢局,為了師父, 大醉一場,來人上酒。”
過了不久,廳間魚貫而入,都是之前避禍的百姓,炙羊肉,爐燒酒,瞬間將草廳添置地滿滿當當。
巳時正刻,顏慕白從醉酒中沉迷,似醒未醒,鼻翼微動,似有絲絲嫋嫋的藥草香味趁虛而入,頓時身體綿軟如雲,無法動彈,他的思緒彷彿是被片片的浮雲載著,悠遠而又清晰。
突然耳畔響起刺啦刺啦的聲音,似是刀劍相鬥的撞擊之音,可又不甚相同,他猛然睜了下雙目,仿若被鉛水灌住一般,沉重異常。
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就這樣睡著吧,什麼都不要去想,什麼都不要去聽,不也挺好嗎?”他意志有些微微動搖,可心底卻又不想任人擺佈,不由地雙眉挺立,使勁去驅趕著什麼,想要讓自己快速清醒過來。
突然的一瞬,他的眼前出現一座險峻崖壁,就那麼直直地深陷在他的面前,正當他上前想要透過層層繚繞薄霧看個清楚時,驀地背後出現了一股勁道,使勁推著他向前,前方斷崖殘壁,再往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他不想,於是咬緊牙關,用盡全身的力量去摳住身側的山石,更想抻出火破,尋個生機。
只是再怎麼努力,也無濟於事,身後的力量如此之大,他的十根手指都有些微微屈了形,他有些急了,心道:“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一齊。”驀地回身去拉拽,想要看清楚背後之人究竟是誰,誰知十指初開,剛一轉身,腳下綿軟踩空,瞬間跌入了萬丈空谷之中,轉身之際,只看到一雙手,經絡突起,幹黃枯澀,是老年人之手,他看不清那個人的樣子,只是看到那人頗為疲累,低頭彎腰,長劍拄地,不住喘氣,多半已受了頗重的暗傷。
他順著那雙手一瞧,驀地驚了半晌,“那...那..那是火破劍,我的火破劍。”他心中一凜,不由得毛骨悚然,心道自己一定必死無疑,再無力復仇,於是閉眼靜待死亡的來臨。
突然耳邊一聲響指,他猛的雙眼一睜,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開闊地帶,一塊比之人的身高高了幾倍不止的山石拔地挺立,上面用殷紅如血的顏色洋洋灑灑地雕刻並灌注了三個大字兀鷲崖,他猛然一驚,這時掌心溼熱,黏恡繳繞,抽手而出,想要擦個乾淨,觸目卻是滿手殷紅,熱血順著他的指縫一點點滴落,直直地砸到了漫漫的黃沙之中。
他一口氣卡住,雙眼瞪得溜圓,順著黃沙去瞧,驀地發現身側出現了一對年輕夫婦,靜靜躺在血泊之中,他忍住心頭劇顫,雙手覆到他二人身上輕輕搖了搖,沒有反應,這時候透過薄薄的霧氣,一位身穿白衣,姿容清冷,宛若天人的男子提劍向他走來,他努力瞪大雙眼卻依然瞧不甚清那人的面容,只見那把利劍發著淡淡的白光,突然長劍利刃外翻,他的心房仿若被千萬根長刺透穿,霎時間血肉模糊,“又..又是..是火破...”他使勁地大喊,雙手不住地拍打著地上年輕的夫婦,想要讓他們醒過來,可任憑他如何努力,就是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突然一陣強風吹過,仿若穿雲裂石般,霎時間薄霧被吹散了一角,地上的一切突然都消失不見了,他站起身環顧四周,想要去追尋,只見周圍突然冒出來很多人,人人手中皆有兵器,正在相互廝殺,他頭一側看到離他最近的一人前胸中劍,左側胸口處黑紅的血液正在咕咕向外冒著,可那人卻彷彿是個木偶,目光就那麼瞧著他,全然感覺不到死神將至的慘痛,他向著遠處去看,發現每個人似乎都停了下來,死死盯著他,神色古怪至極,那些人就那麼靜靜地杵在那,一動也不動。
正在這時,耳邊響起幾聲輕柔的呼喚,他一個激靈,驀地醒了過來。
“顏大哥,你終於醒了,你剛剛可嚇壞我了,閉著眼睛,非要將雙手往火裡送,我使勁拉都拽不動你。”瞬間撕扯灼燒的疼痛之感,遊遍全身,他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秋影安連忙取來一盆清水,將他的雙手放進去,接著一瓢將旁側跳動的火苗澆了個乾淨。
顏慕白雙眼潮生,仿若綿綿細細的潤雨浸過,佝僂著身子慢慢栽了下去,他的眼中憂傷和恨意並生,鬱鬱蔥蔥,相互交織,就這樣躺著過了很久,很久。
“顏大哥?”秋影安伸出右手,輕輕按住他的左手手背小聲問道,“你怎麼了?”聲音極盡溫柔。
顏慕白坐起來道:“我....沒...沒事,他們人呢?”
秋影安道:“我一睜開眼睛,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這裡的人都不見了。”
顏慕白抬起頭去瞧,只見寨中空曠,滿地散落的碗碟酒壺,東一簇西一堆,乍看之下反倒滿滿當當,仿若離去之人只是出去打個尖還會回來一般,顏慕白驀地心口一陣悲涼,低頭冷冷地說道:“咱們走吧,他們不會回來了。”
秋影安此刻正在將倒地的烤碳一一拾起,丟入木箱之中,聽及此,疑惑地問道:“他們的東西都未收拾呢?去哪裡啦?”
“定然是出了峽谷了,江湖中人赤條來去,又怎會在乎這幾塊碎瓷片子。”
秋影安停罷,就著桶裡的泉水洗了洗手,這才道:“那咱們回執劍山莊吧。”
提及山莊,顏慕白仿若看到一個婉約青衫的姑娘,巧笑盼兮,眉目如畫,悠悠向他走來嫣然一笑,他的心口驀地絞疼起來,過了好久才鬱郁地說道:“我不回執劍山莊了,待出了峽谷,我送你回太原郡,然後就啟程去鏡湖找尋師父。”
秋影安道:“我也不想回執劍山莊了,不若我跟著顏大哥你一起去吧。”
“那你妹妹呢?你...”自小到大,他最大的恐懼就是孤獨,儘管有師父的陪伴,可是記憶的缺失,讓他始終無法真正恣意開懷,他心想:“若然有人可以一直陪伴,也是好的,只是你有至親之人,就算我們兩個一般苦命,怕也難始終相依。”
“妹妹,還是先留在執劍山莊吧,待顏大哥你的事情了了,我自會尋個機會接妹妹出來,顏大哥,若去鏡湖,可以繞經漢中,對嗎?”
“嗯。”
“我自幼聽爹爹提起,說是那個地方有天漢之稱,富庶遼闊,漢水更是貫穿期間,很是不錯,這次正好有機會可以去開開眼界啦!”陽光灑灑,映照在女孩雙頰,點點絲絲的紅暈,訴說著這個女孩的萬千心事。
顏慕白此刻望著遠處薄霧之中若隱若現的峽谷,心中悲苦再難自抑,任憑滾燙的淚水順著雙頰順淌而下,秋影安走過去同他站在一處,雙手輕輕覆上他的後背,也不言語,就這樣靜靜地撫慰著他,仿若安慰一個哭啼的孩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