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對夫婦進去屋內,秋影安又道:“知府大人儘可安心,小女子最喜成人之美,闔家團聚乃一美事,還望在內多多委屈一番,待我肅清眼前之事,只要您閉口不言,我自會保你一家安然無恙!”
屋內嚓嚓聲響,卻也不知那知府聽清楚了沒有。
而這話落在鬼荼耳中,卻是一怔,她神色未變,但眼中霧氣濛濛,有些迷離的溼氣和涼意。
秋影安隔著開啟的門板,見鬼荼一時無語,怔在當地,不由地輕聲笑笑,柔柔說道:“娘,您是否願意跟女兒回家?”
“夏蟬形狀的青斑......”鬼荼語調陡然轉低,尾音若泣。
秋影安一愣,枯榮迷離的眼色,瞬間有些狠戾和淒涼,她道:“你果然已經發現了。”
鬼荼思緒混亂,只痴痴呆呆自言自語道:“那青斑是草藥腐蝕而成,可恨我當日眼拙,竟無法識破姑娘,好毒的心計!”
秋影安笑到:“我可從未強逼於你,在漢河之時,是你強出頭非要與我相認!”
鬼荼想來從未見過如此巧言令色之人,一時悲愴,唇角抽動,卻不知該如何接這一句嘲諷之語。
蘇綠幻低頭瞧見秋影安手上佩劍泛著青光,又側頭去瞧已然被費了武功,此刻閉目躺在床上的沈業,唇角勾起,帶著三分嘲笑,訴道:“秋姑娘真是本事不小。”
秋影安向前兩步,站於廊下道:“父母疼愛孩兒,這是天性,這燭影劍想來我爹爹還是願意交付到我手中的,對嗎?”
沈業這一日一夜,已然從雲端跌入荊棘萬丈深淵,此刻披頭散髮如同廢人躺在床上,也不動彈。
鬼荼一時悲從中來,卻當下好奇無解,猶自對著她說道:“我的嫣兒,早就葬身大海了,是我不死心,明明察覺到兩個人那麼的不同,卻始終無法說服自己,才至自己落的如此境地。也罷,不過就是一死罷了,死了便能見到她了,只是在我死之前....”她盯著躺的遠一些的沈業,牙齒抵住槽門說道:“他也須得與我同去。”
蘇綠幻心下錯愕,鬼荼背棄親盟,一世孤離,歷經喪女之痛,可卻依然對眼前的男人存有情誼,她實在是疑惑之極。
這時,秋影安嘆口氣道:“哎!都是女兒無用,不能替您的親身女兒承歡膝下,如果母親願意,自然還是可以跟我回歸門中,影安願意一生孝順,為母送終,母親何故非要與女兒拼個魚死網破不可呢!”
鬼荼暗暗吐氣,恨恨回道:“承歡膝下?如今那四重神鬼錄我已然全副交予,還有什麼值得你此刻紆尊降貴,委曲求全的。”待頓了頓,她眼中一亮,“莫不是竟聽這老鬼妄言,真的以為門中神功孤本在我手上不成?”
秋影安見她話說的坦白,便也不再巧扮乖譎,岑笑說道:“確是這老東西說與我聽的,只是我也不至如此蠢笨,自然是跟鬼煞求證之後,這才前來向孃親求取。”
鬼荼纖柔單薄的雙肩輕輕抖動,壓抑心頭怒氣道:“我當年一心貪戀塵世,於這錄文只是草草看過幾遍,修煉時日更是少之又少,故此那畜生才從我這竊取的功法不多,但對於你,我....”鬼荼語氣有些哽咽,“我當日是真的以為你便是我的嫣兒,如何會疑心於你,又怎會不傾囊相授?”
秋影安就那麼站著,整張臉微微揚起,橘紅色的光輝籠映期間,顯得她整個人有些疏離的美感,她輕輕回道:“您手上的四重錄文,我自然是已盡得其利,但我聽聞,百餘年前,正寒大戰,眾人都道四位鬼主手上的神功被正道人士奪走一半,門中只剩四重心法,但其實不然!”
鬼荼一怔,體內熱血倒灌入頂,猛的一縮,心尖處頓時痛癢難耐,噗的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鬼煞,竟然將門中如此機密告知,顯然他二人合作已然無間,那到底他們要做些什麼?會不會對寒門不利?鬼荼單手撐地,微微推開蘇綠幻遞過來的藥碗,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安兒你居然有這般本事!實在是讓為孃的老來安慰啊!”
秋影安來回輕踱,曲躬下前身道:“這‘後生可畏’四個字不是娘常常誇獎女兒的,怎的這會您老竟全忘了嗎?”
鬼荼怒極反笑,拍手稱讚道:“好徒弟,好女兒,真是讓我們夫婦死也瞑目了!”她將頭略微抬起,朝著沈業那方看去,口氣中三分自嘲,七分快意!心道:“誠然我的確是為人所騙,但你一向自詡行止無痕,如今竟也遭到反噬,痛快!真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