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滴水成冰。呵氣清冷,生骨離肉般的涼澈直勾勾直往心裡鑽去。半夜的驚惶,半夜的奔忙,閣內漸漸平靜下來...
他慢慢向前走過去,待到了最高處,突然另一場廝殺縈繞進他雙目來,那是兩位絕頂高手正在生死對決,絲絲劍氣縈繞周身,不過片刻光景,那劍氣竟然化作了三丈多高的水柱,如同雙面可透的玻璃稜鏡一般,拔地而起鑄成了一座高高的水稜牆,映的兩人的面孔仿若有了千萬張。兩人越鬥越酣,一人用掌,一人挺劍,他正看的入神,突然眼前二人雙雙催動內力,大殺而起,隔著幾尺的距離,牢牢黏住一般,再無法上前。劍氣相撞,異常激烈,水柱於空中激盪化開,霎時間千萬顆水珠,閃閃熠熠,似是斷線的珍珠,清亮濯濯,又似乍開的白蓮,中心出脫,晶瑩素裹,光亮刺目,彷彿要將他的雙目生生剜了去。
他伸出雙手使勁揉了揉雙眼才瞧得清楚,兩人俱是身姿清瘦挺拔,其中一人一身素色白衣,潔淨無暇,如紛繁盛開之玉蘭,高潔不可侵犯,另一人黑衣黑袍,雖做猙獰之態,但劍眉之下的雙目,卻似河蚌口中之珍珠,華彩淡淡照夜明。
當兩大高手同時覺察到旁側有人,齊齊轉頭來瞧,一剎那間,他的心口仿若遊遍萬仞,疼地喘不上氣來,“兩人..兩..兩人的長相居然一模一樣。”突然之間,灑滴飛濺的玉珠一晃,竟將他的面容也映了進去,他驚得一乍,伸手就去摸自己的雙頰,口中不自覺喃喃道:“我們...三人..竟...如此...”
話吐半句,他顫抖的雙腳一步步向著那劇烈的光芒走近,欲再分個清楚,卻只見到兩人突然停止廝殺,合力向他攻了過來,劍法變幻莫測,迅如雷電,掌法奇招跌宕,神出鬼沒,他忍不住身子前探,想要看清楚這鬼神莫破,行進如神的招式,突然一股劇烈的疼痛襲遍全身,一劍貫胸,他低頭看到自己的鮮血滴答滴答,一點點流了出來,後背忽的全都溼透了,天地俱靜,萬物無聲,就那麼一瞬間,他的雙眼睜了開來。
“顏師兄...師兄....”顏慕白睜開雙眼,瞳孔突然一亮,他瞧見蘇綠幻仿若一隻受驚過度的兔子,雙手抱著自己右臂不停地搖著。
“你怎麼了?”蘇綠幻驚恐地問道。
“幻兒,我想起來了。”答非所問。
“什麼?”
此時天色大亮,想來賀蘭山堡已經解了眾人的禁足,外面到處是紛踏的腳步聲,搜尋正在一間間靠近。
突然,一股猛烈的山風挾裹著兵器冰冷的撞擊聲,從近乎被砸開的大門外襲捲而入。
“你們果然是藏在這裡。”說話間,賀蘭蘊瑤和許冽並排而入,身後跟著眾多親隨。賀蘭蘊瑤努目撐眉,洪亮地說道,“二小姐和二師兄因私情敗露,勾結執劍山莊和海槽幫,企圖私逃出堡,被堡主察覺,不惜謀害堡主,罪不容赦,來人,將他們就地射殺。”
此時執烏金箭矢立於閣內的早已不是昨夜合力逼迫賀蘭希澈的眾多江湖彈丸幫派,而是賀蘭山堡門下眾弟子。大家有些膽怯,縛手縛腳,不肯上前。其中一膽大之人小聲問道:“大小姐,這堡主生前最疼愛二小姐,咱們在禁地也都瞧見了,堡主是死於中毒,可眼前二小姐好像也受了傷,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誤會。”眾人一聽,也都小聲嘟囔起來。
賀蘭蘊瑤笑笑道:“本門一共兩件信物,一是白首太玄經,如今經書在此。”她從懷中掏出一本藍色素皮經書,只見上面用娟秀的小篆細細地寫著白首太玄經
五個字。
“還有一件就是這枚銅哨。”她一邊將經書放入懷中,一邊舉起那枚鋥亮的銅哨,續說道:“堡主曾經三令五申,此銅哨干係我賀蘭山堡千秋萬代問鼎江湖的大事。在場弟子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如今堡主垂危之際,將堡主一職傳位於大師兄,我們當秉承他老人家遺願,齊心協力,掃蕩叛徒,為他老人家報仇雪恨。”
“賀蘭蘊瑤!”東弗怒吼道:“師父剛剛仙去,你就在這裡篡位謀權,還賊喊捉賊,誣陷我二人清白,今天我就替師父他老人家清理門戶。”說罷空手向前。
本來眾人對此事半信半疑,誰知這二師兄耐不住性子,因對已故亡師徒之情,情緒有些激動,急切地想要動手,此舉正中賀蘭蘊瑤和許冽的圈套,二人笑笑,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果然門下弟子信了大半。東弗剛走了兩步,許冽上前舉劍道:“門下弟子這是不識得我們賀蘭堡的信物不成,師父已然傳位於我,大小姐的話就是我的話,還不動手。”眾弟子聽罷,各自引箭弩向前,剎那間如星空密雲的箭矢,浩瀚地向著閣內各個角落疾馳而去。
仿若是天上的雲團一般,強烈的霧氣猛然聚集,驀地高聳透天,雲牆一般一擋,霎時間密麻的箭矢叮叮噹噹各自嗖嗖地直插入了閣內的木牆之內,連箭尾都沒入了牆體之中,正在眾人驚歎烏金箭矢的凌厲之時,一白髮之人不知何時竟然穩穩地站在了劍閣的正中,他面板白皙地近乎病態,三千髮絲,仿若白雪一般,連眉毛都是白的,奇怪地是竟然一身的肅穆黑衣,黑白交錯間,晃得眾人眼睛幾乎乾澀生疼。
賀蘭蘊瑤高揚起下巴,道:“你是誰?為何會在我們山堡的懸劍閣之內。”這一聲,音調不高,卻將在場眾人嚇個不輕。昨夜他們逃入此處,如此隱秘小心,竟然在如此長的時間內未曾發現有一人藏身此處。眾人面面相看,無一不膽戰心驚。
正在眾人詫異之時,主僕三人上前施了一禮,韓竹鏡抱拳道:“師父,您老人家在此為何不示意徒兒知曉。”
在場眾人又是一驚,蘇綠幻抓緊顏慕白,輕輕搖了搖,此時他三魂仿若去了一魂,七魄仿若丟了三魄,整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盯著那白髮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