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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節 後悔

粉嫩的花朵在清晨的陽光下展露著美麗的笑顏,幾顆露珠懸掛在花骨朵的邊緣處,欲墜還停。而透過那露珠朝花瓣看去,纖細的莖葉徒然變粗,與一旁的精緻景象形成了一層對比,倒也別有一番風味。在這幾珠海棠花的一旁,種植著幾顆油菜花,黃燦燦的花朵連成一片,像是一個個寶塔一般,襯托著一旁的粉嫩花朵越發的妖豔。

這只是尋常田地裡最為平常不過的油菜花朵,實在不是什麼稀罕少見的東西,但此刻這些最普通的花朵與名貴的鮮花放在一起,也並不遜色。甚至因為這些平凡花朵的點綴和襯托,才讓那粉嫩的花朵更顯美麗。

清新的空氣中帶著淡淡的花香,閉上眼睛緩緩的輕吸一口,整個人便覺得心曠神怡。遠處的牛首山上,清脆的鳥鳴聲與近處鳥兒的歡快歌唱交相呼應,讓人如同生活在世外桃源一般,感受不到絲毫的生活壓力。

初升的太陽開始灑下第一縷晨曦,勤勞的蜜蜂卻已經開始了行動,那醉人的香味吸引著它們,四下裡奔波忙碌著。

沈同坐在涼亭中,隨手倒了一杯清茶,細細的品味著,他的目光隨著蜜蜂的飛舞而轉動,頗為愜意的享受著這種平靜而簡單的生活。遠處的餐廳之中,王櫻在幫著吳媽收拾家裡,不時的抬頭朝涼亭處看去,臉上也是露出滿足的笑容,顯然一場虛驚之後,丈夫沒有什麼大問題,讓他不由也是大為慶幸。

“媽,爸沒什麼事了吧?”一旁的沈韜已經吃完了早點,在收拾著自己的書包,很快他便要去上學了。不過,一想到父親前幾天晚上的突發“疾病”,他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醫生說再多靜養幾天就好了,沒什麼事的。你安心的上課,別讓你爸為你操心就行了。”王櫻一邊擦著桌子,一邊叮囑道。

沈韜點了點頭道:“放心吧媽,什麼時候我讓你們失望過啊!”說完,他背起書包來到門口,衝著正在喝茶的父親喊道:“爸,我上學去了啊!”

沈同轉過了頭來,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你小子最近在學校可要安份點,我這身體暫時可沒勁去老師的辦公室報道,要是你們老師把你媽請去了,你知道下場的。”

沈韜不由心虛的朝餐廳看了看,遠遠的看到母親臉上的笑容,不由膽子大了不少。然後他扭頭衝著父親做了一個鬼臉,快步的朝外面等待的車子跑去。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一個人最為跳脫和活躍的年齡,而先前的突發情況顯然也是隨著他父親的身體情況好轉而被他快速的拋到了腦後,那種活沷的天性湧上來,自然也是歡快至極。

回頭看了看正在關注著自己的妻子,沈同不由笑了笑,然後將目光重新放到了那些飛舞的蜜蜂身上來,只是此刻他的心情卻遠不像表面上這般的風平浪靜,甚至有些堪稱驚濤駭浪。

那天晚上,他與李平的神識相互扭打,互相攻擊,最終他憑藉著從吸收無數黑霧那裡得來的經驗,以一種駭人聽聞的方式將李平的神識給徹底吸收進了自己的神識海。這是一種瘋狂而可怕的方式,但沈同當時的情況顯然與理智也沾不上邊,想到自己的悲慘遭遇,想到那個可惡的傢伙居然佔據了他的身體,享受著自己本該享受的快樂生活,他便什麼也顧不上了。

他的魂元在強行吞噬李平神識的時候大量的消耗,所幸李平的魂元在人界的這幾年之中損耗了近半,這才讓他以將近雙倍的強大神識完成了吞噬,將兩個人的神識融合到了一起。

旋即他發現自己的腦袋裡面像是被塞進了許許多多的東西,塞進了李平這麼些年來的喜怒哀樂和人生經歷。

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感覺,就像是他變成了李平,從出生到長大,從快樂的童年到父母雙亡,最終成了一個孤兒,一個人無聊而孤寂的生活在另外的一個世界裡。在那裡,他同樣是嚐盡了人生的苦難,品味了被人欺凌和侮辱的無奈。雖然沈同自己的遭遇已經足夠的悲慘,但當他以李平的身份再經歷一次的時候,仍舊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甚至忍不住想要歷聲長嘯,以此來發洩自己心中的苦悶。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理解為什麼李平願意躲在那個密室之中不願出去,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後面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

此時,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神情,雖然他成功的吞噬了李平的靈魂,成功的奪回了自己的身軀,然而當他明顯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經過之後,他的內心之中不由對李平這個與他同命相連的人有了深深的愧疚。實際上,並不是李平佔據了他的身體享受了他原本的快樂。

而是這個靈界的修士挽回了他原本即將要支離破碎的家庭,替他照顧好了自己的妻兒老小。

經過這些天的融合,他與李平已經合為了一個人,自然也就是知道更多玄妙的事情,只是知道的越多,他的心情就越不能平靜,那種內心的不安也就越發的強烈起來。

其實說起來,他在15年前其實已經是病逝了。那天夜裡,他突發疾病,在睡夢中逝去,靈魂自然是被冥界的吸力所吸引緩緩飄往冥界而去。對於這個家庭來說,他的死亡將會給自己的家人帶來沉重的打擊,雖然這些年的拼搏他也算是小有家底,但女兒才十一歲,兒子還沒有出生,僅靠妻子一個人想要拉扯他們長大,實在是一件艱難無比的事情。更不要說在以後的漫長人生道路上,她將碰到無數的困難和艱辛了。

而在這樣失去父親的家庭中長大的孩子,註定也要重複他當年走過的艱辛路,長大之後怕是要承受更多的壓力和困難,更不要說可能因此而造成的一些偏激性格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李平直接放棄了靈界的生命,以靈魂出竅的方式來到人界,將原本死去的他給“復活”,在這些年裡,給予了這個家無比周到和細緻的關懷,不僅替他將孩子照看長大,將妻子照顧的無微不至,也讓自己的大伯能夠安享晚年,含笑而逝,就像以刻他能夠在這裡品著茶,賞著花,也算是託了李平的福了。

這樣一個對他們家,對他的親人們算是有著“再造之恩”的恩人,居然被他以如此殘忍和激烈的手段給靈魂吞噬了。這樣一個甘願放棄靈界一百五十餘年的壽元,只為過上幾十年安穩日子的人,就這麼被他用如此粗暴的方式給融合進了自己的神識之中,一想到這裡,沈同便是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

他此刻是巴不得自己還留在那個密室中,巴不得永遠都困在那裡沒法出了。

如果沒有李平的存在,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們此刻過的將會是怎樣艱難的日子啊?如果沒有李平,自己的靈魂早就去了冥界,又哪裡還能重新返回這裡與他爭奪什麼身體!說起來,真正該死的是他,真正多餘的是他自己啊!沈同不由仰天長嘆,只能籍此來發洩心中的苦悶。偏偏這樣的感覺還沒有人可以與他一起分享,那種發自內心的愧疚始終不曾減弱半點。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股苦澀的味道傳進嘴裡,旋即隨著茶水入肚苦味消失,嘴巴里面泛起了一股甘味清咧感,讓他的苦悶心情似乎也是微微有了一些改變。

一件衣服披到了他的肩頭,一股淡雅的茶花香味傳來,讓沈同的精神一振。

一雙白嫩柔軟的手懷抱在他的胸口,王櫻彎腰貼在他的耳畔問道:“阿同,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沈同沉吟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自己的妻子。一直以來,他們夫妻之間都沒有什麼秘密可言,有什麼事情都坦然面對,共同分享,這樣的坦誠換來的自然是彼此雙方的越發信任。只是沈同此次經歷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和虛幻,真要說起來,恐怕真會讓妻子擔心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上面的問題了。

伸手握住那雙柔軟的雙手,沈同苦道了一聲說道:“櫻子,這幾天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想到大伯了。”

王櫻聽到這話心中不由一軟,她自然是清楚沈同與他大伯之間的感情,再想到沈同那悲慘的童年,不由也是嘆息著寬慰道:“要不這個週末等妍妍回來,咱們就提前去給大伯燒點紙錢去吧!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大伯雖然年輕的時候為你吃了很多苦,總算老來也是享了一些輕福,又親眼看著韜韜和妍妍這對孫子孫女長大,算是心中無憾了。你自己也要照顧好身體,忙了這麼些年,孩子們也都漸漸的大了,錢多錢少無所謂,關鍵是一家人要平平安安才好。”

沈同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我知道的,讓我自己一個人調節一下就好了。”

王櫻點了點頭,在他的臉頰上輕輕的親了一下,然後替他的杯子裡續上了熱水,這才轉身朝客廳那裡走去。

看著妻子離開的背影,看著她鬢角的白髮,沈同不由也是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