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三十歲上下,身著碧衣,頭戴碧帽,踩黑靴,執橫刀,竟是個公門中人。
魏尺木看向來人,但見他生的精壯剽悍,眉如潑墨,鼻若懸膽,一雙虎目極其深邃,那面上還有一道橫疤,劃過了半張臉,不加一絲修飾,蜿蜒如蛇行,扭曲如樹根。
那人並不多看魏尺木一眼,而是掣出了手中的橫刀,指著羅傷,喝道:“畫傷谷主,還不束手就擒!”
魏尺木聞言,如墜冰窟,他萬沒想到自己苦尋了幾個月的“畫傷谷主”,不是“顏如詩”,而是他羅傷!
魏尺木又想起黃貞離他而去全是因為這個羅傷,心底的失望漸漸化作難抑的怒火,不禁罵道:“你他孃的也配‘畫傷谷主’這四個字!”
羅傷又聽見魏尺木的聲音,也就不理會那個官家小吏,他捱了這一聲罵並不惱,反而是朝著魏尺木的方向嘲笑道:“怎麼?你惱了?哈哈哈哈,我就算是死了,也是畫傷谷主,那是隻屬於我和詩姐姐的地方,與你無關!”
魏尺木愈聽愈惱,不覺牽動殺心,臉上殺氣縱橫,直透風雪!魏尺木聲音冰冷,還勝過這冬日:“你自找死!”說著,已是掣出墨刀,挪步向前,想要殺了羅傷洩憤。
那官衣人見了,卻是將身子一動,手中橫刀攔下魏尺木,言道:“你不能殺他。”
魏尺木眉頭微皺,冷哼道:“你要管魏某殺人?”
那官衣人眉頭也是一橫,言道:“不錯!”
羅傷此時重傷在身,不論是花濺淚還是魏尺木,抑或是那官衣人,都可以輕易殺了他。他自認命苦,索性絕了求生之慾,又大笑道:“魏尺木,殺了我!看看詩姐姐會不會原諒你!哈哈哈,來啊,殺了我!”
魏尺木殺心再也抑制不住,當下錯開那官衣人,一刀劈向羅傷。
羅傷聽得刀風撲面而來,頓時心底一涼,面如死灰,他強自忍著,不肯開口求生,卻聽到兩刀相撞之聲。
原來那官衣人也出了一刀,接住了魏尺木的墨刀。他盯著魏尺木,以刀指之,寒聲道:“你就是魏尺木?”
魏尺木被人擾了殺性,心中早已不耐,也寒聲道:“是又如何?”
那官衣人道:“你既是魏尺木,我便一併拿了!”
魏尺木本不以為意,卻故意問道:“你憑何拿我?”
那官衣人道:“憑我是這蘇州的不良帥,蘇崖!”
這“不良帥”一職,乃是各州不良人的統領,專司破案、緝捕事宜。大唐三百六十州,便有三百六十個不良帥。這蘇崖也不是無名之輩,他本是常州無錫縣九龍山上剪徑的綠林大盜,擅使刀攀嶺,周近官府無人能敵,更無人能擒,因此得了個綽號喚作“鑽山虎”。幾年前,蘇崖被蘇州刺史招作不良帥,這才做起了公門之人。
蘇州自從出了畫傷谷主與魏尺木這兩個殺人重犯,蘇崖便開始搜捕二人。直到今日,他才有了畫傷谷主的蹤跡,這才追到了虎丘山,卻不想在這裡把兩個殺人魔頭全遇著了,也省卻他來回奔波之苦了。
魏尺木又問道:“怎麼,你們公門之人也問江湖事了麼?”
蘇崖正色回道:“你在松江殺了華亭縣尉等二十四人,在縱博賭坊殺了一百三十七人,在藏衣閣殺了八十一人,總共二百四十二條人命,哪個是江湖中人!”他越說越是激憤,氣勢也是越來越高。
羅傷聞言卻是笑道:“哈哈哈,魏尺木啊魏尺木,你自詡俠義英雄,原來也是濫殺無辜之徒,比我羅傷又強到哪裡了?”
花濺淚聽了,心中也是微訝,卻是對此不聞不問。他自知羅傷今日並非敗於自己之手,也就不願就此殺了羅傷,只得來日再戰。他這般想著,也不與魏尺木相談,竟自下山去了。
魏尺木懶得理會羅傷的瘋言瘋語,仍對蘇崖言道:“難為你數的這般仔細,倒也叫我心裡有數了。”
蘇崖見魏尺木這般奚落死者,也動了怒氣,便喝道:“你還不認罪麼!”說著,手中橫刀已是迎面劈了出去。
魏尺木閃過一刀,反問道:“魏某殺的都是該殺之人,何罪之有?”
蘇崖道:“該不該殺還輪不到你說!”
魏尺木微低了頭,言道:“那輪得到誰說?”
蘇崖道:“自有大唐律法!”
魏尺木聽了,卻譏道:“這大唐都快沒了,還談什麼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