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道:“我是陳家的看蛟人,族名陳暘。自十歲時,便被族裡派來看守此井,至今有四十年了罷?還是第一次有人進來。”
魏尺木心中微訝,卻無暇感慨,言道:“你既是陳家人,也是該死。”
陳暘一動不動,面色如常,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魏尺木見這人這般看輕自己,不覺生忿,隨即一掌拍去。陳暘不躲不避,而是手捏法訣,口喃咒語。只見他身後的石碑砰然而碎,身下的大地也起了道道裂痕,深不見底。須臾間,那井口上泛起道道霞光,繼而從井口上漂浮起一個繁瑣的龍形陣圖。那陣圖雖然繁瑣,卻隨之而開。待陣圖一開,龍吟之聲大作。
陣圖散去之際,井口驀然而開。那井口初開,便從中冒出一股巨大的吸力。魏尺木一掌未到,便被這巨大的吸力阻擾,饒是他內力深厚,也不禁被這吸力緩緩吸向井口。魏尺木顧不得殺陳暘,只得向後飄退數丈,避開井中的吸力。
就在此時,那井中噴出一道光芒萬丈的白焰,整個夜空為之一亮。繼而龍吟之聲響如滾滾奔雷,一個巨大物什破井而出——竟是一條白色蛟龍!只見那白蛟長有十丈,粗有數尺,飄長鬚生禿角,露尖牙舞利爪,更兼通體瑩白,鱗光熠熠,已有幾分龍象。
那白蛟直衝天際,眼看就要扶搖直上九萬里,卻憑空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雷網,擋住了白蛟的去路。那白蛟在空中百般騰挪,仍破不開那道雷網,只得盤旋一圈,繼而一頭復又扎進井裡。
臨家山莊有金鶯口,陳家堡便有白蛟龍。
陳家堡是如何得了這麼一條白蛟龍,又是如何將其困在這大井之中,已不得而知。可自有這白蛟龍以來,數百年間,陳家每隔一甲子便有一個族人隱到困蛟井旁做看蛟人。
困蛟井有兩道陳家先祖佈下的陣法,一道是“蟠龍咒”,封在井口,若無看蛟人的法訣,萬物不可出入;還有一道“泛雷網”,專克尚未化作龍形的蛟龍,鋪在高中之上,包羅方圓數里之廣,卻是為了陳家有難時放白蛟出井禦敵,而又不至於令其走脫。
看蛟人須是陳家血脈骨肉,將自身的血脈與白蛟連為一體,再借助陳家先祖陣法之力,方可鎮住白蛟。這陳暘是陳暄的胞弟,非但天賦異稟,而且血脈不凡,正是陳家堡這一代的看蛟人。
魏尺木見了這等亙古巨獸,比之墨家機關獸還要兇悍數籌,不禁心生怯意,嘆道:“這白蛟再有一二百年豈非要沿江入海化為龍麼?陳家堡立足於江湖數百年,到底不是浪得虛名。”
陳暘瞥了一眼魏尺木,淡漠道:“但有此蛟在,天下無人能滅我陳家堡。”
魏尺木原本已萌生退意,此刻聽了陳暘的傲慢之言,不由惱起了性子。他不去殺陳暘,反而一舉躍入困蛟井中,竟仗著武功大成,要先宰了這條白蛟,好滅陳家堡的威名。
魏尺木初到井中,頓感井底吸力奇大無比,只怕不遜於蘇如月的落雲潭。他只得趕忙一掌拍在井壁之上,借一掌之力,這才勉強穩住身形。魏尺木朝下看去,只見井底十分幽暗,好在他如今武功又精進許多,目力遠超超人,倒也能看出一些輪廓。這困蛟井雖是一口大井,井底卻十分廣闊。井底有水,儼然是一座地下的深潭。這潭水便是井底吸力的源頭,好在有數十丈之深,其吸力雖大,倒也無甚大礙。
魏尺木未看見白蛟的蹤跡,正尋思之間,忽從井底射出兩道耀目強光。卻是那白蛟感到有生人入井,潛出了水面,那兩道強光卻是來自白蛟的兩隻巨眼。白蛟許是瞅見了魏尺木,忽將身子一縱,便撲了上來。頓時井水激盪如飄雨,龍吟迴響勝落雷。
魏尺木定了定心神,哼道:“來得好!”說著,已扭動身形,先避開白蛟的血盆大口,同時雙掌齊出,拍到白蛟的背上。魏尺木《若水道》第八重境界驟然展開,寒氣湧出,在白蛟背上瞬息結出一片巨大的冰漬。魏尺木心中暗喜,不料一股大力反湧在雙掌之上,將其震開。
原來這白蛟常年都藏在井底的寒水之中,這冰寒之氣對其無甚損壞,不過眨眼間便恢復如常,將冰漬抖落。這一抖之力何止萬斤?魏尺木被白蛟一抖之力震開,直撞在井壁之上。魏尺木經此一抖一撞,經脈倏忽錯亂,身形頓時不穩,被井底吸力一舉吞噬。
魏尺木一時無處著力,又怕這井底之水和落雲潭一樣,藏有劇毒,何況他不諳水性,怎敢落水?倉忙之際,魏尺木只得連拍數掌,一來抵消部分吸力,二來這掌力所發的寒氣在深潭中還是生生結出了一層冰漬。魏尺木方落在水面,便一掌拍在冰漬之上。這冰漬雖然轉瞬即融,他還是藉著這一拍之力,又翻上了井壁,重新穩住了身形。
那白蛟見魏尺木未死,也惱了起來,搖頭擺尾,復又張牙舞爪而來。魏尺木連躲帶打,又要提防落水,時而貼著井壁,時而附在蛟身,卻總是無功可奏。更有幾次被白蛟強行震開,復又落向井底,魏尺木只得如法炮製,才勉強躲過一死。如此幾番下來,魏尺木內力損耗頗大,卻仍奈何不了白蛟分毫。
井外驟雨,井內飄搖。
魏尺木不禁懊悔起來。悔不該自負武功,入井來殺白蛟。此時非但殺不了白蛟,只怕也出不去這困蛟井了。一念及此,不禁罵道:“上了那看蛟人的當了!”
就在魏尺木無可奈何之際,忽聽得井外有人喚道:“魏尺木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