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懊惱後悔之際,張盛打了兩個電話,一個給陳一分,一個給小李。手機端探聽到的結果如出一口:此次流言蜚語傳播的速度堪比白天的下山火,小半個下午的功夫,就熱熱鬧鬧的燒到了總部。
蔓延速度,始料未及。
一聽總部可能接管此事,對我興師問罪,心裡的好奇頓是水漲船高:“有沒有說,我到底刪了毛毛蟲什麼資料?”忍不住開口問道。
張盛按了按太陽穴:“重要嗎?”
說心裡話,太重要了。
如果不是張盛的表情陡然升級至猙獰可怖的地步,我不會把話說得如此含蓄:“高尚的人之所以高尚,就在於他們活得透徹,死得明白。我也知道,我這輩子再怎麼努力使勁的活,都不可能活出這份高尚。既然註定是求而不得,我何必自欺欺人?與其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如退而求其次,追求一個‘死得明白’。”
“伍小柒,你不覺得你的妥協太軟弱了嗎?”張盛怒了:“現在事情還沒有定論,你有什麼資格輕言放棄?”
“我沒有妥協,也不會放棄,我只是想弄明白,毛毛蟲往我身上潑的這盆髒水,到底是洗腳水還是洗腚水?難道這都不行?”
聽我這一比喻,張盛怒意漸消,帶著愁眉不展,在面積捉襟見肘的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多虧她如今腿腳不利索,一個來回走出了幾個來回的時間:“不是不行,是沒必要。”
屁股跟腳的比較,怎麼會沒必要?
“對了,”不管必不必要,張盛都不再給我爭取的機會:“小李要我問你,你跟劉工很熟嗎?”
恰好,這個問題也是我想要問的。
“以前基本沒有來往過,也就是這兩天,給行政部當文印小妹,被他指使了幾次。”前事不計的回答道。
“這麼看來,他私下提醒你,真就只是純粹的提醒。”張盛一副可惜了的模樣,很惋惜的說:“原本,刪掉幾份存在電腦中的資料,算不得什麼大問題。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總部統計中心一定有備份。仙女不會不清楚這點,想要達到目的,唯有將事情的性質上升到對你人品的誣陷。能力不足可以說‘勤能補拙’,但品行不端……說什麼,都不及一個劉工替你說情的效果好。要不……”
“我去找劉工沒問題。”張盛的潛臺詞讓我看不到半點希望:“問題是,他對我十分的不友好。我這一去,自取其辱的可能性最大。”
“不應該呀。”張盛舉棋不定的樣子,不像是在病急亂投醫胡亂出餿主意:“據小李說,劉工這個人向來低調,雖掛名行政部旗下,但擁有自己的獨立工作室,並不歸行政部管。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十多年來,除了工作室招收的幾個徒弟外,他幾乎不與行政部任何人發生往來牽扯。可你說,他把你使喚得團團轉,你跟他之前又不熟……你真不覺得奇怪嗎?”
這樣一分析,確實奇怪。
“會不會是這樣,”我突然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如果這個猜測成立,那麼,關於劉工異常舉動所帶來的問題,便可迎刃而解了:“他真正想幫的人是毛毛蟲?”我一拳砸進另一隻手心裡,興奮道:“所以,他提醒我是假,替毛毛蟲試探我是真。”
“這可不是個好真相。”張盛很冷靜的走到我對面去了:“你想想,毛鉚聽命於老崔總,而仙女又是老崔總的得力干將之一。一個鍋裡的人,下手之前,沒道理不事先串通好。可要是真有商有量,毛鉚何至於聯手劉工一起演戲刺探你?”
“只有一個解釋,”我似乎看到了一線生機:“刪掉毛毛蟲資料的人,既不是毛毛蟲本人也不是夥同毛毛蟲製造這起事故的人。準確來說,這個人受仙女指使,卻瞞著毛毛蟲。這是不是說明,她們之間的關係並非盟軍戰友,而是……存有裂縫。盛姐,”一線生機在我這番分析之下,又多了兩成把握:“要不我們分頭行動,你讓小李摸清劉工與毛毛蟲的關係,我去大辦公室套套仙女的口風,至於陳一分……要是他能從總部那裡探聽到被刪的是什麼資料,我興許可以找到復原的辦法或是備份。畢竟,我才是撰寫資料資料的執筆者。”
“讓我想想……”張盛反倒拖泥帶水起來。
“相信我張盛,毛毛蟲的不安分並不是源於她內心的不滿足。恰恰相反,是一直被低估一直被排擠的際遇扭曲了她的天真。我記得她曾跟我說過,她是從211院校畢業的正經學生,她想要的,僅僅只是一個機會。仙女沒有同意,她因此對仙女生了嫌隙。所以,她不安分到想要離開大辦公室。之前她幾次參加財務部內部定向考試,以及上次她去臨時機構應聘的事都能證明她跟仙女很不友好。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私下跟她做個交易,我們給她一個機會,她說動劉工幫我擺平風波……”
“先不論你說的是真是假,”張盛的“想想”似乎已經有了結果,她用很平靜的口吻表明她對我的提議極不贊同:“第一個問題,你怎麼給她機會?”
“我給不了,但我可以去找莫佳。上次臨時機構選調人員時,黃經理說,我是客商指定入選的。莫佳不就是客商嗎?”
“你要是走出這一步,莫總絕對不會放過你。”張盛露出一絲意圖不明的眼神:“你先別輕舉妄動,我好像誤判了一件事。”
“什麼事?”
“等我證實了再告訴你。”張盛慢慢挪到辦公桌前,邊收拾邊繼續說道:“我現在要出去一趟,如果紀檢部的人來問,你就說我換藥去了。”
“呃,對了,”好不容易挪到門口,這個神秘兮兮的女人又放心不下的回頭與我叮囑道:“等到下班,你照常下班走人。記住,這裡沒有瞎子,誰都明白,毛毛蟲這個事,就是一盆髒水。”停頓了一下,她突然笑了:“伍小柒,這盆髒水,不是洗腳水也不是洗腚水,而是一盆栽贓嫁禍水。你千萬要剋制,明白嗎?”
危難見人心。
我一下子被感動了,狠狠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