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合適理由,松江不可久居,為防止沈煌和唐五經心生疑竇,第二天我就返回了蘇州。先打發解宋二女回竹園,我徑直去了魯衛處。
知府白同甫正在魯衛那裡,見我進來,連忙笑著招呼我道:“老弟,快來看,好訊息!”
我湊過去一看,一副手抄邸報上寫著師兄方獻夫奉旨編撰《大禮集議》,心中也是大喜,皇上要修《大禮集議》,顯然是想從輿論上徹底打倒繼嗣派,楊廷和一黨想來在嘉靖朝是永無出頭之日了,而方師兄能得此大任,來日定是禮部尚書的有力人選。
“白大人也是好事不斷,前日吏部考功評語下來了,曰稱職,得授中順大夫呢!”
我忙道了恭喜。自從廷杖一案後,心思活絡的人開始倒向桂萼方獻夫,而桂方兩人也極力拉攏一些有才幹、聲譽佳的官員,在朝中地方漸漸形成了一個小集團,雖然眼下兩人的地位並不算太高,可因為在皇上面前極有發言權,集團中不少官員已經開始得到好處。
魯衛又問我怎麼突然回了蘇州,我把松江發生的事情挑能說的講了一遍,道:“眼下計劃有變,李農在松江對我極為不利,最好能把他調開才是。”
“他在蘇州始終是個心事。”白同甫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兩浙都轉運鹽使司都轉運使範學民是我的同年,我倆私交頗厚,前些日子他那裡空缺一個知事,問我有無合適人選,我本想推薦我的內侄,現在既然想把李農調開,乾脆就便宜他算了。”
都轉運鹽使司的知事乃是從八品,管的又是大江盟的經濟命脈——鹽,李農得到此位,不僅自己的官職升了一級,在大江盟的地位也會有顯著的提高,他該是歡歡喜喜地去上任了。
我暗示白同甫定有所回報,又和魯衛密談了許久,才滿心歡喜的回到了竹園。
眾女接到訊息後都在家翹首以盼,見我姍姍歸來,俱都又喜又怨,一時間院子裡鶯鶯燕燕的,好不熱鬧。
小別勝新婚,和眾女一番胡天胡地後,已是夕陽西下了。
小山齋諾大的浴池裡只我和寶亭兩人,繾綣後的寶亭渾似沒了骨頭,慵懶地伏在我懷裡,就連紫煙進來,她都沒聽到,直到紫煙說她師父已經在外面等了很久,她才似從天國中回過魂來,笑嗔道:“死丫頭,怎麼不早說,讓乾孃等在那裡,豈是做兒媳的道理?!”
“定是乾孃她體恤你我。”我笑道,把寶亭扶到一邊,自己站起身來,赤裸的強壯身軀和依舊昂首怒目的獨角龍王落在紫煙眼裡,羞得她慌忙別過頭去。
“你主子乏了,讓她多歇一會兒。”擦乾身子,擰了紫煙臉蛋一把,才扯過她手中的長衫,胡亂一披,便出了浴室。
書房裡,夕陽勾勒出一道動人的倩影,正是在書櫥前翻檢著我藏書的六娘。
“動兒,你看的書還真雜呀!”聽見浴室的門響動,她隨口道了一句。
把書放回格子上,她才轉過身來,見到我的裝束,噗哧笑道:“動兒,你平素就是這麼見客的嗎?”
“你是我乾孃嘛!”我笑著回了一句,知道自己長衫下未著寸縷,走動間不免春光乍洩,不過我卻渾不在意,用火鉤子播弄了一下爐中炭火,煮上一壺惠山泉水,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六娘身邊,長噓了一口氣,道:“真是累死我了。”
從玉家三女到蕭瀟武舞再到寶亭,一下午我就沒閒著,饒是我御女有術,也覺得頗為疲憊。
“那麼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愛惜自己!”六娘罵了我一句,眼中卻倏地閃過一道異彩。
“乾孃您不知道,沈希儀這小子軍法森嚴,把軍營管得如同監獄一般,他又是我朋友,我怎麼好意思犯他軍規,結果連著七天我守身如玉,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放縱一下,豈不對不住自己!”
“就你一肚子歪理!”六娘嗔道,目光往浴室那邊瞥了一眼,又道:“日後倒要和寶亭說說了,你如此胡鬧,萬一傷了身子,可不是大家之福。”
“還是乾孃疼我。”我腆著臉嬉笑道:“本來晚上我就要去秦樓的,從沈熠那裡我得了幾樣奇技淫巧的東西,估摸著乾孃您用的著。”
“算你有良心!”
見六孃的笑容竟隱約有些狐媚的味道,我心中竟是沒由來的一蕩,已經低眉俯首的獨角龍王也似要蛙怒起來,恍惚了一下才清醒過來,心中暗罵自己混蛋,竟然對自己師孃起了淫心,想起死去的師父,我心中更是愧疚,漪念不由全消,偷偷挪了挪身子,遮掩住自己胯下的醜態,也離六娘身子遠了點,一絲不安爬上我心頭:“那幾樣東西究竟該不該給她呢?”
好在六娘並沒有追問,卻道:“我剛從揚州回來…”
我頓時緊張起來,坐直了身子連聲問道:“揚州究竟出了什麼事兒?大師孃她們怎麼樣了?”
“真是佃戶抗租。不知為何,今年揚州的幾個大地主突然降低了田租,大姐她們不知道訊息,結果引來佃戶的不滿,當時就發生了衝突,還是因為沈園和官府關係好,才彈壓下去,只是衝突中卻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個佃戶。雖然這個佃戶是怎麼死的,誰也說不清楚,可佃戶們卻認準了是被沈園家丁打死的,佃戶背後似乎又有人挑撥,便與維護沈園的義莊連續發生幾次大規模的衝突,事情越鬧越大,佃戶們不僅不籤租約,還放出風來,不准他人承租沈園的土地。”
“這麼嚴重!”我眉頭緊鎖,這種有可能激起民變的官司官府最是頭疼,遇到一個有魄力的知府或許會強力鎮壓佃戶,可現任揚州知府陳焯性格軟弱,就算是沈園有理,板子恐怕也要落在沈園頭上了。
“不過,我去揚州的時候,事情差不多已經解決了,官府抓了兩個領頭的,而慕容千秋則動員自己的家丁率先承租了一些土地,又連哄帶嚇地分化了佃戶,沈園也降了租,賠出了一筆藥費後,事情才平息下來。”
我略略放下心來,事情雖然被壓了下來,可流血的傷口不會馬上癒合,破損的關係更需要時間修復,幕後的黑手也需要揪出來加以剷除,倒是慕容千秋看準時機幫我一把,這人情可不是那麼好還的。
“是啊,沈園沒有男人撐著這個家,遭人覬覦是必然的。”六娘頗為感慨地道,她獨自經營秦樓,類似的事情想必經歷過不少,只是六娘顯然要比大師孃她們入世的多,才一一化險為夷吧!
“我和大姐她們已經商議好了,漸漸減少沈園的土地數量,將資產逐步轉移到蘇州來,大姐她們也會經常住在竹園,等她們熟悉了蘇州環境之後,動兒你再建議大姐她們長住此地。”她停了一下,問道:“倒是你這次突然回來,是不是松江那邊發生什麼變故?”
聽大師孃她們同意南遷,我這才安下心來,把松江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詳細說了一遍,道:“我已經讓沈熠注意沈煌的一舉一動,只要沈煌和宗設交易,大軍就立刻出動剿滅他。至於唐五經,我正愁摸不著唐門經營的頭緒,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既然他那麼貪色,乾孃,乾脆就把四小送他一個吧!他可是一條大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