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執意與我同行,四人當天就到了杭州。
見到以齊小天為首的龐大歡迎隊伍,我知道,至少在表面上,大江盟已經給了我足夠的面子,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齊兄,我來晚了!我緊趕了幾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齊小天的手,誠懇地道。
齊小天說動少你能來,就是大江盟最大的榮幸,又說我離家日久,理應在家歇息幾日。
總算有人體諒我了!我笑道:成了親的人就是不一樣,齊兄想必已經知道胭脂陣的厲害了!
齊小天哈哈大笑起來,他身後的公孫且、柳元禮等人也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和眾人寒暄了一番之後,我和齊小天把臂進了江園。酒席早已安排妥當,作陪的卻只有宮難李思而已,而練無雙則以主婦的身份招呼蕭瀟,看起來這完全是一場招待朋友的家宴,想來齊小天並不想一開始就切入嚴肅的話題。
我自然是先恭喜齊練兩人好事得諧,祝願他們花好月圓,隨後便關切地問起齊放的傷勢。齊小天說父親並無大礙,只是需要閉關潛心修養,故而無法主持盟中事務,不得已他才暫代盟主之職。
齊伯父吉人自有天相,只可惜無緣親自問候他老人家。
聽齊小天說得輕鬆,我反倒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莫非齊放和我那老岳父真是一招即鬥了個兩敗俱傷?不過,既然說齊放閉關,不管是真是假,我此次都不可能見到他了。
掏出一瓶丹藥遞給齊小天:這是我恩師秘製的療傷聖藥雪蓮玉蟾丸,一日一丸,連服三十天,或許對伯父有所助益。至於你暫代盟主一事,我看倒是順理成章,放眼大江盟年輕一代,誰還有你這般才學品行?
動少,你這頂高帽子可不好戴啊!齊小天笑道。
宮難也道:動少,今天咱們可說好了,不談大江盟,也不談武林茶話會,只談……
不能只談風月吧!我接言笑道:雖然北地胭脂的潑辣與江南佳麗的嫵媚截然不同,不過,我在京城修心養性,絕足風月,就算想說,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這倒是聽小天說過了,說你在京城修練成了正人君子,蝸居陋室,素服簡行,言行舉止直追先賢,甚至連模樣都變了……宮難望了我一眼,笑道:對了,你留的那撮八字鬍哪?
媳婦嫌扎得慌,只好剪了。
幾人都大笑起來,齊小天感慨道:動少這話實在,說來我們哪一個不是為了父母、妻子、兒女、朋友活著啊!沒有親人朋友,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滋味!
也不盡然!李思反駁道:這世上除了親情,還有權利二字,唐家兄弟不就是為了這兩個字才鬥了個你死我活嗎?官場更是如此!不說別的,單說這八字鬍,丁聰、文公達乃至我未來的老泰山朗文同,他們個個蓄著這麼一撮鬍子,難道他們的老婆小老婆的就不怕扎?說著衝我笑道:你才從京城歸來,想必更有感觸吧!
藩司丁大人和朗知府他們也是情非得已,為官者首重官威嘛!
你怎麼不重官威呀?李思一撇嘴:說穿了,還不是因為他們太看重權勢的緣故嗎?!你若是和他們一樣,我們還得叫你一聲王大人呢!
可這頓酒席大概也就沒得吃了。
這麼說,動少將來還是要在江湖上立命安身嘍?宮難緊追了我一句,齊李聞言,俱都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這其實是所有江湖人都關心的一個問題,在身後出現蔣遲的身影后,我將何去何從?
我的走向取捨完全決定了我的價值。重入江湖,我可能變得一文不值,因為我的師門魔門曾是江湖人人喊打的物件,雖然低調潛伏了這麼多年,可畢竟惡名遠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演化成江湖聯手圍攻的局面,遑論有心人還可以有意製造事端,徹底把我從江湖中抹去。
金盆洗手,做個溫柔鄉里的花花太歲,這是許多門派所樂於見到的,當然,他們現在也就沒有必要示好於我了,留著精神伺候蔣遲,回報或許更大。因為,缺少幫會依託,就算武功再高,我也掀不起多大風浪。
當然,我還可以身居廟堂之上,畢竟我是一榜解元,我的老師是赫赫有名的軍神,我的知交裡還有皇上心腹的寵臣。
一旦我決意為官,誰都無法預測,我究竟會搏得怎樣一個前程。萬一成了手握重權的一方諸侯,自身十大的絕強武功加上官場的龐大勢力,就算滅了大江盟這樣的江湖豪強也是舉手之勞。
這樣的結局是江湖人的噩夢,除非成為我的盟友。而阻止這種局面出現的關鍵,則是如何讓我失去嘉靖的信任。
當然,蔣遲的出現已經說明嘉靖對我心存疑慮,只是朝廷人事變幻波譎雲詭,當事人固然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外人更是如霧裡看花,摸不著頭緒,帝心難測,本就古有明訓。
對我不信任,卻又把掌控江湖的大權交給我,這些江湖人想必是絞盡腦汁也弄不清楚其中的緣由,只能瞎貓碰死耗子地押寶,究竟我日後是成王還是敗寇。
宮兄,嚴格說來,我並不是個江湖人,我是個讀書人,那種盼望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讀書人。我故意停頓了一下,讓三人有思考的時間:所以,我不會在江湖上討生活,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在江湖待多久。
問題雖然一樣,可答案卻各有奧秘。我不虞宗亮會洩露我倆的談話,多年的臥底生涯已經讓他明白保守秘密的重要性,但眼前的三人卻大不相同,他們表面上親密無間,實際上卻分別代表著大江盟、武當和隱湖三家的利益,我的話一旦說得不夠嚴密,三家從不同的立場來領會,很可能得出非我本意的結論,他們又不是宗亮,絕對沒有半點替我守密的義務。
三人都是心思玲瓏的人,顯然聽明白了我的弦外之音。
李思搶著道:這麼說,倒是皇上非逼著你遊歷江湖,可我怎麼聽說,蔣遲離京南下,前天已經到了揚州了呢?
為君分憂乃臣子本分。我瞥了李思一眼,他頓時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用錯了詞,訕訕笑了起來。
至於蔣小侯,來得正是時候,他是徐公爺的女婿,有他在,總該少些打秋風的,我正好省點銀子。我續道,心中卻暗忖,蔣遲來得這麼快,會不會是嘉靖嚴督的結果呢?而江北的訊息大江盟僅隔兩天就已經得到了,顯然它的情報網相當有效。
動少,你真不在乎蔣遲現在就介入江湖事物?宮難沉吟道:一僕二主,絕非什麼好事!聽似很替我著想,可實際上卻是暗示我,武當大可以投入蔣遲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