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七章

阿柔!

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的一切都似是而非、光怪陸離,只是我記不清究竟夢見了什麼,只記得一聲絕望的驚叫──那聲音我實在刻骨銘心。

別情,我服了你了,真的服了你了。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慕容千秋那張貼滿了膏藥的諂笑胖臉:魏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都為你謫落人間了,你可真不愧是江湖頭號……

她人呢?我打斷他的話頭,眼珠逡巡了一圈,只看見慕容一人,卻不見佳人芳影。

回隱湖了。慕容邊說邊遞給我一隻香囊:喏,這是弟妹留下的,說裡面有她師門秘製的療傷聖藥九九迴天丸,一天九丸,連服九天──她可是真擔心你,就是臉皮太薄,辛垂楊幾句話,就讓她乖乖跟著走了,我本想攔著,可轉念一想,這是你的家事,我這手不好伸啊!他臉上有些悻悻,想來辛垂楊沒給他好臉色,偏偏我的命又是人家救的,倒也發作不得。

慕容,給我個面子,我不想把阿柔的事情弄得滿城風雨。

魏柔想必早在鎮江了,甚至住處都很可能在館驛左近,但她顯然沒有辛垂楊那般暢通的訊息來源,也就不知道我已經到了鎮江,能夠適時出現,或許還是拜倭賊炸藥所賜,而辛垂楊瞞下我的行蹤,讓我好不容易產生的一點好感頓告煙消雲散。

她走得也不安心吧!我邊想邊接過香囊,熟悉的淡雅香氣撲鼻而來,勾起我心底一縷柔情。開啟香囊一看,裡面是隻精緻的小瓷瓶,想必裝的就是迴天丸。魏柔明知道我有雪蓮玉蟾丸卻仍將它留下,自然是不放心我的傷勢。

一提內力,立刻察覺出丹田裡殘留著一道微弱的真氣,知道這是魏柔留下的,慕容說,她在替我包紮傷口治療內傷後才悄然離去。默運內力一周天,真氣雖弱,但在七經八脈中的執行還算順暢,惟有幾處不為人知的奇脈尚顯艱難,想來是魏柔不熟悉不動明王的調息路線,不敢貿然相試的緣故。

這丫頭知道疼人了,我摸著包紮得整整齊齊的繃帶,心底湧起一絲甜蜜。隱湖本就沒想把魏柔培養成一個講究婦德婦容婦功的深閨中人,她的女紅還是跟宋三娘學的,且不過學了半日而已,是典型的心靈手不巧,這繃帶末了扎出的一朵花該費了她不少功夫吧!

出了會神,我運氣試起了那幾處奇脈,不動明王心法能有如此威力,倒有一半功勞要記在它們頭上。出乎我的意料,它們並沒有像我想像的那般瘀結堵塞,我不由得怔了一下,旋即醒悟過來。

這想必就是易筋經的功勞了!我感慨萬千。和少林寺固然是利益之交,但少林總算清楚我的價值,雖說限於寺規,無法將易筋經傳給我,不過對我開放的其他絕技已足以讓我管窺到易筋經的奧秘。在京城我已經試著將易筋經和不動明王心法融合在一起,出京拜訪少林後,新心法更是漸漸成型,只是勤修苦練了一段時間不見成效,我的信心都有些動搖。如今看來,自創的新心法進攻威力未必強過不動明王心法,但卻是天下數一數二的保命功夫──華青山那一腳重創我的丹田,若是用不動明王心法調理,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復原,而依靠新心法的神奇和魏柔的襄助,眼下內力業已恢復了五成。

按下對佳人的思念,我起身洗盥了一番。這是一座充滿了銅臭氣的宅院,一切都俗不可耐,而慕容也一身暴發戶的打扮,看著比他那副聽月閣老闆的面孔還低俗了許多,進進出出的內堂使喚丫鬟粗鄙得還不如慕容府上的燒火丫頭,眼前的這一切讓我明白,這裡定是慕容的一個秘密據點。

昨晚上的事情太蹊蹺了,我不得不防。

慕容細說起我昏迷後發生的事情。辛垂楊和魏柔在我最危急的時刻突然出現,魏柔急於救我,結果一腳要了張長弓的性命,而華青山則被說是聞訊而來的樂茂盛一箭穿喉。

我本想把你送回館驛,可烏德邦那混球非要找我問話,而樂茂盛就住在你隔壁,我豈能放心?便和弟妹一道把你偷偷送到這兒來了,想必眼下鎮江府正在全城搜捕我哪!遲疑了一下,慕容又將信將疑地問道:別情,你說樂茂盛勾結倭賊,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我不容置疑地道。

這麼說,暗殺你的那幾箭都是他射的?慕容眨了眨小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我,斟酌道:可我看那箭法很像魔門九天御神箭法中的九陽珠鏈……

殊途同歸罷了。我明白慕容在試探什麼,樂茂盛是武承恩的弟子,倘若那真是九陽珠鏈,武承恩的身分則呼之欲出。朝廷雖然不反對官員修煉武功強身健體,卻也沒明確支援,怕的就是為官者和江湖的關係過於密切,更何況魔門的名聲實在不佳,我不想再給武承恩帶來什麼麻煩,遂道:軍中重弓騎,自有一套弓術。

慕容目光閃爍,顯然不太相信我這番說辭,不過他並沒有慫恿我去揭穿樂茂盛的真面目,華青山和張長弓的死,已經讓我失去了證明樂茂盛私通倭賊的最直接也是最有力的證據。我也知道,想從漕幫這裡開啟缺口耗時耗力,何況目前我尚無餘力顧及此事。

可轉念一想,既然宗設已死,樂茂盛是否私通倭賊已無關緊要,而他背後的主使者,不外乎江湖那幾大豪門和丁聰等幾個政敵,不管有沒有樂茂盛,這些勢力都是我要打擊乃至毀滅的物件,當務之急倒是要儘快除去樂茂盛這個禍害了,倘若真去證明他私通倭賊,反而會讓武承恩的名譽受損。

於是我一面打定主意,準備將昨晚發生的一切以最快的速度通知竹園、京城得意居、眾師孃以及武承恩、沈希儀以防萬一,一面在心裡宣判了樂茂盛的死刑,嘴上卻轉了話題,問道:漕幫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走那會兒,鎮江衛已經將局面控制住了,只是張長弓的幾個心腹負隅頑抗,都被抓了起來。慕容沒敢多問,順著我的話題道:聽漕幫弟子說,張長弓昨晚召集人手,說接到線報,有倭賊要大鬧鎮江,漕幫要保家衛國。又說賊人中有妖人會用聲音魔功迷惑人的心智,故而大家都堵上了耳朵,進退完全看張長弓的手勢。言罷,他頗為惋惜地嘆了口氣:不瞞你說別情,我原本很看好張長弓的,在他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沒想到他竟是大江盟的臥底!

這麼說來,他反而不太可能是大江盟的人。心思轉移到張長弓身上,這個謎一般的人物也頗讓我頭疼,沉吟片刻,才道:換作你是大江盟的臥底,有機會打入慕容世家,你會拒絕嗎?

慕容的心思我洞若觀火,他巴不得把一切罪名都推到大江盟頭上。可張長弓究竟是什麼來歷,我一時也找不到答案,而其中的關鍵自然是他為什麼非要置我於死地。

宗設有殺我的理由,雖然在我看來,他這種同歸於盡的自殺式復仇未免不划算得近乎兒戲,武功盡復的他若是能耐下心來,很可能打我一個措手不及,以最小的代價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樂茂盛同樣有殺我的理由,奪妻之恨,這可是每個男人都無法忍受的恥辱,足以讓人失去理智。

如果張長弓是這兩人的同黨,那麼一切就順理成章了,剩下的只是要深挖宗設和樂茂盛之間的秘密。然而,出身寒門的張長弓身世卻是相當清白,他師傅顧海是湖廣道上的成名人物,雖然名氣遠不如自己徒弟,可那套血戰十刀的確是他傳給張長弓的,只不過天分甚高的張長弓把它練到了顧海無法企及的高度罷了。師徒二人都是湖廣黃州人,那裡根本沒有倭賊出沒,說他是宗設的人,自然相當牽強,何況素卿和宋廷之也說,宗設雖然很想在中土收買拉攏江湖中人,卻極不成功,至於華青山和赫伯權完全是特例──華的母親本來就是倭人,而赫則是被丁聰所迫。

於是我很快就把宗設排除在外,張長弓和宗設應該只是合作而已,絕不是什麼隸屬關係。而他來江東進入漕幫不過兩年,似乎也很難和樂茂盛結下如此深厚的友誼──昨晚他的所作所為可是冒著殺頭的危險,而事實上他果然為此丟了性命。

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江湖客過得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這是每個江湖漢子應有的自覺,可無論如何,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倘若是樂茂盛說動了張長弓,那麼他到底下了多大的本錢,讓張長弓甘願為他兩肋插刀呢?

我突然想起慕容方才的話,慕容是個很慷慨的人,為了拉攏張長弓,開出的價碼定是相當誘人,然而張長弓卻出人意料地拒絕了。面對一個富貴不能淫的漢子,樂茂盛有那麼大的人格魅力來得到並維繫他的忠誠嗎?

不過,不管張長弓是隸屬於哪派勢力,他的身分卻是漕幫的副幫主,想削弱乃至瓦解漕幫的勢力,這是一個絕佳的藉口。只可惜眼下已是日上三竿,離事發足有四個時辰,足夠讓在鎮江有著深厚官場人脈的李展上下打點,把一切責任都推諉到張長弓的身上了。

漕幫這麼大的行動,身為幫主的李展豈能不知?昨晚的事,他難逃其咎!

大人,竊以為,或許眼下並不是追究漕幫責任的最佳時機。我話音甫落,卻見門簾一挑,昨晚一去不復返的隋禮施施然走了進來,進屋便深施一禮:不才有負大人和東主的厚望,未能請到援兵,反累大人和東主受驚,實是罪該萬死!

慕容見我臉色有些不豫,連忙解釋道:隋先生出龜鶴樓沒多久,就被漕幫弟子扣押了,直到今早上漕幫大亂,他才得以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