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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高七是個很盡職的線人,傍晚送來了孫妙還在快雪堂的訊息,還說因為她在細園露了面,城中不少實力人物都聚集在了那裡。

快雪堂是蘇州第一大風月場所,光看外面一溜接送客人的馬車轎子就知道它生意是多麼的興隆,一排風磨銅氣死風燈由大門筆直的延伸到中廳,照得院子裡恍如白晝,樹木掩映中的幾座小樓裡傳來陣陣絲竹之聲,間雜著盈盈笑語,昭示著這又是一個銷魂的夜晚。

“您老只找孫姑娘?”夥計的眼裡閃過一絲失望,“那您老拂雲樓請吧,運氣好的話,沒準兒能見上孫姑娘一面。”

在拂雲樓外就能聽到裡面嘈雜的聲音,站在別院的月門下我觀察了片刻,不時有人興沖沖的進去,又有人灰溜溜的出來。樓上並不像樓下那樣華燈高懸,卻是一燈如豆,顯得異常冷清。

男人都是賤骨頭,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妓家該是最瞭解男人這一點的吧。想當初蘇瑾把它運用的爐火純青,讓初出茅廬的我用盡了心機、費了無數銀兩才機緣巧合的把她弄上手,想來孫妙也是如此吧。

不過,我並不想再用詩詞歌賦、金銀珠寶來慢慢打動孫妙的芳心了,找孫妙不過是想讓她作我的線人而已。她雲遊四方,結交的都是豪門權貴、富甲鉅商,想來無論是朝廷或是地方上的訊息都應該很靈通。

樓下大廳裡果然人滿為患,放眼幾乎都是一襲青衫的讀書人,卻不見高七說的那些城中大老。我有些奇怪,轉念一想便明白就裡,那些大老們雖然貪戀孫妙的姿色,但也要顧忌一下自己的身份,若是在樓下傻等又沒個結果,傳了出去豈不大傷自己的顏面?快雪堂定有合適的場所來安排這些重要人物,不過,這倒方便了我行事。

大廳裡只有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在招呼著客人,這丫頭生的明眸皜齒,端的是一個小美人。和她主子拒人千里的冰冷不同,笑容可掬的她有著八面玲瓏的本事,把主子怠慢了的客人們招呼的週週到到。

我要見孫妙。

小丫鬟看到剛從門外走進大廳的我,忙笑魘如花的迎了過來,聽到我的話,一下子愣住了。

一個三旬出頭的文士聽著不順耳,斜眼問道:“孫大家的名字可是你叫的嗎?”,話音甫落,就得到了眾人的支援。

“是呀,孫大家是你想見就見的嗎?”“從哪兒來的混帳,還穿青衫戴儒巾呢!”

聽到這些譏諷的話語,原本並不想尋花問柳的我被激起了一股好勝之心,望著這群比初出道的我還無知百倍的男人,我心裡一陣冷笑,真是一群笨蛋,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得到美人的垂青嗎?還是看看少爺我的手段吧。

驀地一抬眼,一道冷森的目光投向最先跳出來的那個文士:“在下乃本府巡檢司新任巡檢,此行為公務。老兄是讀書人,大明律法想必是讀過的,不要妨礙在下執法。”

那文士一愣,忙避開我咄咄逼人的目光,眾人也都是滿臉的驚訝,似乎不相信孫妙會跟官府有什麼瓜葛。

我不理會眾人的目光,徑直往樓上走去。那小丫鬟有些急了,忙攔在樓梯口,陪著笑道:“這位官爺,我家小姐已經歇息了,請您明兒一早來吧。”

“小姑娘,難道今兒的飯你要等到明天才能吃嗎?”我隨手撥開小丫鬟,卻覺得手上竟有些吃力。

“咦?這丫頭身上竟帶著功夫!”我詫異的看了那小丫鬟一眼,她正眨著一對會說話的眼睛不知所措的望著我。我一邊上樓一邊心下狐疑,這丫頭的功夫雖然粗淺,但卻是內家的路子,她的武功是誰教的?孫妙知道不知道呢?

樓上的燈光突然一亮,顯然孫妙聽到了樓下的動靜,可她依舊坐在梳妝檯前,正將一頭青絲打散,看來並不想見我這個客人。

小丫鬟跟了上來,委屈的道:“小姐,這位差爺非要闖上來…”

“是魯老總嗎?”她雖然是在問來人是誰,卻巧妙的點出了她對蘇州官府的熟悉,也暗示我若是沒有得到魯衛的批准就別胡來,而她似乎很有把握,魯衛並不會讓人這麼晚了還來打擾她。

“魯老總是我上司。”我漫聲應道,看孫妙一頭烏黑長髮象瀑布似的垂至腰間,心中竟有些喜愛,便踱上前去。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讓孫妙的動作緩了下來,藉著梳頭的機會,她甚至把一隻非金非銀的簪子握在了手中。不過,當銅鏡裡現出我的身影,她突然一愣,似乎有些不相信的道:“王解元?”

“姑娘真是好眼力。”

對於她叫出我的名字我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我就知道定是上午那隻雙龍戲珠鐲的爭奪引起了她的興趣,而從李寬人那裡打聽到我的訊息也不是件難事。

我臉上帶著洞察女人內心的微笑俯下身去,將頭靠近孫妙的黑髮輕輕一嗅,銅鏡裡便並排出現了兩張臉,男的英俊儒雅,女的玉容冰姿,看起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很意外的孫妙並沒有生氣,臉上除了被人看破心事的羞澀之外倒多了幾分迷惑,過了片刻,她才驀地展顏一笑,那平靜如水的面孔突然活了起來,就彷彿大地回春一般,讓我心猛的一跳,這丫頭笑起來還不是一般的美哩。

“解元公使得好手段呀。”

我知道她誤解了我的話,以為我是詐用公門身份來接近她。不過偷香竊玉本就是我的本行,我不想多解釋,況且她換了語氣的聲音裡那種媚人的嬌慵也讓我心中不由得一蕩,便轉頭對滿臉訝色的丫鬟一揮手:“下去告訴那幫學子,就說孫姑娘今晚有客,不方便招待他們,讓他們散了吧。”

小丫鬟看孫妙只是眉頭輕皺卻不出言反對,猶豫了一下,便下樓與眾人說我家小姐今晚有客,各位請回吧。眾人不依,說是公門裡面沒有好人,不放心孫大家。小丫鬟說客人其實是王解元,下面更是一片譁然,說我們這裡也有不少舉人秀才,我們也要見孫大家。

聽下面吵吵嚷嚷的,我微微一笑,“這幫學子倒也纏人。”一轉眼看到桌面上橫著一管雕工精美的玉屏簫,心中一動,豎簫在口,試了幾個音符,一段低低的簫音幽幽揚起,簫音雖細,卻清晰可聞,樓下頓時一靜。

“漁樵問答?”孫妙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傾耳細聽了片刻,突然起身將一把焦尾琴放在榻上,待我簫音轉折之時,琴聲驟起。

琴音厚重如山之巍巍,簫聲清揚如水之蕩蕩,琴簫悠揚,如同天籟之音,周圍幾座小樓的絲竹聲頓時全停了下來。

孫妙纖細的手指在琴絃上歡快的跳動,琴音如斧伐之丁丁,彷彿一位樵夫徜徉在青山翠嶺中;我簫起婉轉,如櫓歌之矣乃,象是一位漁夫駕一葉扁舟盪漾在碧波綠水中,琴問簫答,令人恍若出世。

上午也曾聽過她彈琴,只是當時亭子四周有輕紗遮蔽,便看不清她彈琴的模樣。此刻再看她,她方才的那些嫵媚模樣早已不見,一雙鳳目專注的盯著榻上的古琴,似乎天地之間除了琴再別無他物,就連一頭長髮隨著身形的擺動輕舞飛揚遮住了她半邊臉她都渾若不覺。我知道她怕是把全部身心都獻給了琴道,心中沒由來的一軟。

“罷了。”一曲尚未奏完,我卻突然一停,“姑娘既然獻身琴道,在下就不以俗事相擾了。”我沒想到人琴合一的魅力竟如此之大,就連自己都生出憐香惜玉之心,心中暗歎,“讓她做線人實在有些唐突了。”

孫妙聽不到簫聲,這才從琴境中清醒過來,幽幽一嘆:“解元,又是一個解元。”抬起一雙俏眼,不解的問道:“公子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停了也就停了,哪有那麼多道理。”我一陣苦笑,她竟如此專注,就連我說話都沒有聽到。起身剛想告辭,卻聽樓下一人道:“諸位走吧。王解元簫音飄逸瀟灑,正是孫大家的知音,我們不要打擾了,讓拂雲樓留下一段佳話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