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興安門這一路之上,十一娘墜在竇輔安身後,眼看著如今這位春風得意的大內統管不急不躁的步伐,還時不時停下來與討好奉承的宮人禁衛帶笑寒喧,她簡直恨不得拿根鞭子抽逼著竇輔安迅猛前進,晉安可是趕先兩刻已經出發,十一娘真擔心照這速度,當到萬年縣廨時除了“欣賞”竇輔安裝模作樣“主持公正”,已經什麼熱鬧也瞧不見了。
可是對於竇輔安而言,這一差使完全不算十萬火急,他就好比太后肚子裡的蛔蟲,當然明白太后這回是有意要讓晉安引起眾怒,正鬧得一應官員焦頭爛額之際,才是自己這一“天降神兵”出場震懾之時。
至於身後跟著這位小丫頭,竇輔安完全沒有放在眼裡,別說十一娘對太后而言不過一枚棋子,便連韋緗,太后的嫡親侄孫女兒,自從不知好歹推拒太后好心為媒後,竇輔安立即洞悉韋緗已經失寵,從此對她也只是敷衍應酬而已。
值得慶幸的是,兩人剛剛出了興安門,十一娘正在發愁依她這樣的年歲實在無能棄車乘馬時,就聽見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囂張跋扈的“招呼”——
“柳十一,你怎麼與竇姓老兒混在一起了?”
十一娘心頭一喜,竇輔安卻是臉上一苦,這一“老”一小几乎同時轉身,看見興安門又深又闊的門道里,晉王賀燁揹著手走出來,微咪著眼,卻依然掩示不住來回掃視的陰沉目光。
“柳十一,看同安顏面上,我才對你客氣幾分,你要是自甘墜落和這專告小狀老兒同流合汙,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活閻王可不管竇輔安這時正值春風得意,從前就因為深恨此人逮著機會便在太后跟前告他惡狀,甚至於大打出手過,以至於竇輔安一見賀燁就腳肚子抽筋,老竇仗著有太后撐腰,在禁內一貫眼高過頂,無奈遇著當太后面前都敢動手的主,也只有忍氣吞聲的份。
這時他只好上前施禮:“大王,鄙與柳小娘子是奉太后之令,往萬年縣廨口傳懿旨。”
“萬年縣廨?阿母日裡萬機,怎有閒心干涉小小縣廨之事?”賀燁一挑眉頭,看也不看竇輔安,只衝十一娘發問。
於是十一娘便三言兩句把衙堂公審的事解釋清楚,最後添上一句:“太后擔心貴主因愛子心切擾亂公堂,方才令竇侍監前往傳旨,十一則是因為好奇於只見史載而從未目睹之公審一事,方請求太后允准旁觀。”
“這麼說,今日萬年縣廨可是有熱鬧好瞧了?”賀燁上前兩步,又掃了一眼十一娘瞪著馭者駕來那輛宮使小車頗為怨念的神色,唇角微微一掀,招手示意隨從牽來他的坐駕——那匹神駿非凡的烏騅馬,抬一抬下巴:“走,與本大王一同去瞧熱鬧。”
十一娘自然極為欣賞晉王的善解人意,可在竇輔安奸滑無比的監視下,只好表現出一臉為難心不甘情不願的可憐模樣。
“阿母許你出宮,也不曾限令必須與這老兒同行,你怕什麼?若是敢違本大王之令,才會讓你好看。”活閻王無比傲嬌的再一抬下巴:“上馬,若是耽擱本大王去看這場熱鬧……”哼哼冷笑兩聲,賀燁伸出一根長長的食指,在自己臉上比劃一下,威脅之意顯然。
十一娘欲哭無淚:“大王坐騎如此神駿,十一上不去呀……”
話音才落,十一娘便覺身子一輕,她甚至於根本沒看清賀燁有什麼行動,人就已經被拋到了馬背上,緊跟著,便覺背脊一暖,這時尚且嬌小的身子便忽然陷入一個溫暖的胸膛,只是一雙腳空落落的無處著力,意識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已經見到兩側碧樹飛速掠後。
“坐穩了,若只顧著女子矜持,摔下去可是罪有應得。”頗帶著戲謔的說話聲熱熱響在耳畔,幾乎能感覺到少年嘴角的溫軟,兩人的親密形狀可想而知。
十一娘從前也是會騎馬的人,無奈這時腿腳尚短,別看晉王只長她四歲,已經儼然成人的身高,以至於十一孃的雙腳根本挨不到鞍踏,唯一倚靠只有背後那方胸膛,而她這時卻沒有介意活閻王的唐突,尚有心情調侃:“大王此時策馬急奔,哪需擔心身側有耳,不學無術一面何需存心表現?”
賀燁聞言,也一點不在意十一娘看穿他在人前裝模作樣,莫名覺得暢快,語氣裡越發帶著愉悅:“習慣了,這時該用咎由自取?”
“無論如何,大王這回策馬相助,十一甘領人情。”
“你竟知我原本就是打算前往萬年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