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急攻心?十一娘品度了一番這四字的背後含義,便交待道:“遣人去請韓娘子明日過府一敘,便說我甚是擔憂夫人病情,意欲探望,卻又擔心打擾夫人靜養。”
雖說為了示好,十一娘之前特意交待了董醫正為甄夫人診治,也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太原柳當然不會短缺醫者,可不過幾日,甄夫人竟遣韓氏再來請董醫正,只怕是與那位陳郡君的交鋒過程並不順利,需要她這個晉王妃從旁相助了。
打壓陳氏一族已成必然,但十一娘依然不願與太原柳為敵,倒不是說顧及宗親情誼,而是就局勢而言,拉攏太原柳這世族之首,自然要比交惡更加有利,甄夫人雖為婦人,並不能決斷家族外務,到底也是太原柳宗婦,又是主動示好,所以十一娘必須支援她力壓陳郡君,這也是向諸多世族豪貴示明態度,對待盟友,晉王府有若春天般溫暖友睦,對待敵患,則如嚴冬般冷酷無情。
韓氏果然十分痛快,即日便有回應:“明日當來王府親自道謝。”
是以十一娘次日自然早早起身,梳洗妝扮妥當,就等著韓氏登門,忽然瞅見玉管居一個婢女正在發怔,連她走到跟前,甚至都沒有察覺,這婢女眼下專職服侍賀燁——章臺園改建,賀燁夜裡都是暫住玉管居,故而十一娘特意調撥了個婢女給賀燁使喚。
“發什麼呆,難道又被殿下誤傷不成?”十一娘問道。
婢女方才如夢初醒,忙著行禮,有些侷促地回稟:“並非如此,不過昨晚……殿下忽然囑令婢子在屋內候令,可因婢子在場之故,殿下直到夜深還未入睡,婢子忐忑難安,殿下卻欣喜不已,後來又讓婢子告退,婢子實在……”
原來是被晉王殿下怪異的行為搞得疑惑難解。
十一娘也覺這事聽來蹊蹺,她哪裡能想到,賀燁仍然介懷警戒減退一事,於是昨晚迫不及待再試驗了一回,留那婢子在屋子裡候令,僅管默誦了足足半個時辰《大般涅槃經》,卻毫無睡意,這才覺得安心,雖然依然不解為何十一娘在側他能夠安睡,但總算不是因為感官遲鈍,否則賀燁都要懷疑自己是未老先衰了。
這一個小插曲並沒引起十一娘在意,絲毫未察她對賀燁的影響已經與常不同。
將及巳正,韓氏如約而至,略略的寒喧客套後,當十一娘問及甄夫人病情,這位便一聲長嘆,卻欲言又止。
韓氏是甄夫人小兒媳,雖說要比十一娘長一輩,卻也才二十出頭,僅比十一娘年長几歲,她又是活潑愛鬧的性情,上回與婆母來了一回晉王府,只覺與十一娘格外投契,但礙著婆母與長嫂在場,有些話當然不便直說,今日雖然沒有太多顧忌,卻又是肩負使命而來,可那些背後損人的話,大不合名門家教,故而韓氏頗覺為難,一下子不知該從何說起。
十一娘是多麼通透的人?她若決心與人交好,那麼無論對方是誰,都能達成傾心而談,這時眼看韓氏為難,便主動給她搭好臺階:“上回相見,觀叔祖母雖然氣色不佳,後來聽董醫正說,不過是因為體內積弱,只要好生調養,並無大礙,哪知未過幾日,叔祖母竟然便又病倒,聽說是因急怒攻心,可叔祖母並非急躁性情,故而我聽後又驚又疑,這才請叔母過來詢問,可是叔祖母遇見煩難之事?”
韓氏羞愧道:“要說來,都是外子不孝!”
“這是怎麼說,難道叔祖母是與十叔父置氣?”
“這事說來話長,並且又牽涉到三叔母,論來三叔母為妾身長輩,妾身不該背後談論長者是非,一來王妃垂詢,妾身不敢隱瞞,再者這事……甚至還關係到新政推行,阿家也交待妾身,務必對王妃解釋分明,以免王妃誤會。”
十一娘並不急著追問事由,只安撫韓氏:“此時並無外人在旁,叔母不用這般客套,便將我當作自家晚輩吧,我閨字在湄,世母直稱即可。”
誰說王妃自恃身份不好相與?韓氏不由腹誹:必然是甄氏與三叔母狡言詆譭。
便也不再侷促,將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