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上座這幾位談笑風聲,底下那兩個更是各懷心思,齊氏暗中詫異婷而的驕狂,更加佩服的卻是王妃的姿態,彷彿絲毫不介意被奪了風頭,臉上一點沒顯出怨懟來,也不知心中是否真不在意?她倒是有些憤憤不平:還真是明珠暗投,若真如傳言那樣,王妃傾慕之人為薛少尹,兩人雖說年歲相差甚遠,卻明顯更加般配,薛少尹是重情之人,若真與王妃能夠成就姻緣,不說那些天作之合的話,總歸能夠琴瑟和諧、志趣相投,哪會有這些明爭暗鬥的糟心事。
韋太后說是疼愛王妃,無非是將王妃當作棋子罷了,若不是她亂點鴛鴦譜,莫說薛少尹,便是自家兄長,如果有緣與王妃結髮成婚,必然也不會左擁右抱。
越發沒了心情賞月玩樂,拉著臉一杯杯地灌開悶酒。
而原本無意爭寵,只求遠離危險的謝氏,這時卻對婷而不無羨慕:這位也不知用什麼手段,還真得了晉王真情相待,否則依她處境,哪裡就敢這般驕狂了?晉王雖說是個必死之人,又一身惡名,然卻生得英武不凡,器彩韶澈,對等閒不假辭色,偏偏俯就於她,於婦人女子而言,縱然難以白首攜老,卻也是饒幸了。
羨慕歸羨慕,謝氏眼下卻一點沒有飛蛾撲火的念頭,故而堅定不移保持木訥。
一刻後,忽聞仙管吹響,舒長悠揚,不覺便讓眾人澄靜下心情來,目光皆關注向踏笛而來的女子。
已是換了月白長裙,行動間珠光隱蕩,另添多少靈韻,並無披帛,水色紗衣纖纖一素,攏袖於腰前,正好一陣風起,衣袂翩飛,雖還是低垂著眉眼,卻就如仙子凌波來,輕盈步微月。
讓人滿懷期待,卻又背身轉向,手臂略舉,稍露側面。
不是淡抹胭脂,真正洗盡沿華,眉不掃螺黛,唇不點膏脂,只在眉心處,彷彿染點玉露,被月色燈火襯出一分水氣來,欲滴不滴,將落不落。
她不看人,一味地垂著眼,這起勢似乎過久,卻又讓人久看不厭,一邊期待著,又一邊留念。
忽有琴聲撫起,簫笛盡啞,一管水色飛袖方隨風甩出,就那麼猝不及防地,舞動起來。
凌波曲,水袖舞。
十一娘與婷而四目一碰,兩人都會心微笑。
到底是被太后寄以厚望之人,又哪能真犯邯鄲學步呢?相比公孫大娘劍器舞的氣勢雄渾,水袖舞卻兼重剛柔並濟,任玉華選擇這一技藝,當然是用心剖析過晉王殿下的喜好了。
十一娘甚至想,不知賀燁這時有沒覺得懊惱,倘若任姬並非心心念念圖他性命,這般絕美之姿,大不妨笑納宅苑了。
因為就十一娘看來,任玉華的舞技實在高超,且看這時琴樂雖然舒緩,可正是這並不急促的節拍,才更加考較舞者功力,沒有那麼多的炫目技藝,便越讓人留意姿態之美,舉臂投足,但有差強人意,便易一目瞭然。
而觀任氏這一舞,正如前人詩讚,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低迴蓮破浪,凌亂雪縈風。
飛練去勢急處,恰比銀河忽墜,回勢緩時,又如流水斷魂。
再隨著琴音逐漸激昂,纖腰迴轉時,青袖旋展如太液翻波,漸漸似聚仙山天霧,那曼妙的身影,在霧色波光裡若隱若現。
就連扈娘都忍不住高聲叫好,原本無動於衷的晉王殿下也挑起一邊眉頭。
十一娘與婷而四目再遇,又皆莞爾。
中秋夜,能賞此絕妙一舞,也不枉好奇多時了。
又漸漸,琴音低迴,於是“霧色波光”散去,又見仙子真容,雖經一番急風般的旋舞,月色下不見香汗淋漓,燈火裡更襯肌膚如玉,只天然一抹紅蘊,悄悄染上面靨,有若水晶盞裡的葡萄汁,一抹醉人的光澤。
天然美色,終是驚心動魄的綻放了。
十一娘看向賀燁:縱然殿下有心刁難,總也說不出庸脂俗粉的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