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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8章 賀燁的抉擇

賀燁已經早一步得到訊息,原本不想讓十一娘勞心,但此決定甚為艱難,他不得不深思熟慮,為免十一娘從他臉上看出端倪追問,他只好“躲”在章臺園,不想剛剛有了決心,江懷便來求見,原本找了個冠冕堂皇的藉口是“王妃忽感不適”,賀燁信以為真,心急火燎趕去玉管居探望,才知賀湛竟書告了十一娘這件急要,已是不能隱瞞,也只能承認。

“當日突厥五部兵逼甘州,韋太后畏戰力主和談,徹底廢置安北都護,授五部官兵管制域中民政,實則已然將回紇、僕骨等部劃歸突厥五部,凡安北域內漢民,盡數淪為五部奴隸,原幽陵刺史賀不歸,戰死突厥刀下,遺一女賀氏,因貌美,為阿史那佗斤霸娶為姬妾,不想五月,賀氏暗殺佗斤,致使佗斤重傷,突厥軍政遂被儲君阿史那奇桑掌控,奇桑藉口賀氏是受我周廷指使,謀刺突厥可漢,撕毀和約再度兵逼甘州,如今形勢確然危急。”

十一娘怒道:“幽陵刺史原為拔野古部異族,因臣服周廷,武宗賜予國姓容其鎮守幽陵,然英宗帝時,幽陵部實際便不尊周廷政令,此回阿史那佗斤遇刺事件分明為其子奇桑奪權之禍,竟汙篾周廷以為興兵之由,可謂荒謬。”

“明宗帝時,為籠絡幽陵部,將一宮女以周廷公主為名下降和親,故賀氏確有漢人血統,兼這賀氏左右,婢女也不乏漢人,中有一人,咬定是受我周廷指使,奇桑以她為人證,藉口興兵也不是完全說不過去。”賀燁蹙著眉頭:“再者此蠻夷之族,歷來便不規禮法仁義,阿史那奇桑對我華夏江山早有覤覦之心,奈何佗斤政權反對方才一直摁捺,既已政變奪權,縱然沒有旗號,兵逼甘州劍指長安也是必然。”

十一娘深深吸一口氣:“兵禍再生,戰亂迫在眉睫,經幽州一役,潘博元氣大損,縱然榆關仍未攻克,一時之間安東軍也不敢再犯幽州,太后極有可能調令燕國公征伐突厥五部,殿下還當早作打算。”

從明宗以來,疏怠軍防,又經英宗、肅宗等“發揚光大”,現如今朝廷已然沒有太多將帥可擔重任,安寧伯雖熟安北情勢,然則眼下衡州內亂未平,韋太后勢必不肯半途而廢調離安寧伯,與秦步雲相比,她雖更加信任姚潛,可姚潛那廢物何德何能抵禦突厥五部?反而是幽州一役後,營州有若探囊取物,韋太后大有可能調燕國公秦步雲征伐安北,將平定營州潘逆此一大功轉手姚潛。

姚潛若鎮幽州,當然對晉王系的大業有害無利。

“我所獲訊息,韋太后時至今日,仍然不死忍辱與突厥五部和談之心。”賀燁鬱怒不已:“雖她斷定吐蕃與突厥並非同心同德這點不錯,吐蕃贊普索朗平措亦未必願隨阿史那奇桑起兵,然則一再忍辱屈讓,不過是自曝懼懦,給予突厥時間糾集蠻夷壯大聲勢而已,胡漢決戰已是在所難免,宜早不宜遲,故而我決意,囑令澄臺務必促成開戰,倘若太后下令徵調燕國公為主將,無需阻礙。”

十一娘聽說太后直到此時仍懷饒幸之心,剛覺荒唐,再聽晉王已有決斷,又轉為憂怔,半響才道:“可要是幽州軍權落於姚潛之手……”

“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賀燁起身,踱至窗前,窗外仍是一片秋高氣爽、天清雲淡的景緻,他的眼睛裡卻有霾曀蘊漫,彷彿已經望破了這萬里河山,直抵狼煙兇惡的安北,他的聲嗓前所未有的低沉,決心也是前所未有的堅定:“甘州若破,長安危急,蠻夷侵我華夏,難道我能偏安於晉朔?即便是能,坐視子民被蠻夷辱殺,我亦妄為賀姓子孫,棄百姓、社稷不顧,一心只圖小權私慾,我與韋太后之流有何區別?”

所以縱然作此決定會讓將來道路更生坎坷,甚至可能一敗塗地,也必須先逐蠻夷嗎?

十一娘怔怔看著男子的背影,理智上並不能贊同他的決定,但情感上卻又不得不認同,她嘗試把自己與賀燁站在同一立場,卻苦惱地發現她根本無法痛下決心,但她知道父祖的亡靈,此時此刻必然會認同賀燁,他們的私心若能再多一分,裴鄭兩族也不能夠走到族滅人亡的絕路,她終於閉上眼,下意識將手掌放在小腹上,體內她的孩子此刻格外安靜,也許是用這樣的態度,默默支援著他的父親。

“如此,我便書告十四兄,讓他盡力吧。”

聽十一娘這話,賀燁方才垂下眼瞼。

他沒有回頭,因在思量,賀湛視王妃儼然手足,明知王妃有孕在身,又何需一定要書告她這件事故?賀湛分明也有不得已,也許正是想到王妃並不會贊同調離燕國公,僅是晉王的志向,並不足以讓賀湛服從,可王妃的志向究竟又是什麼呢?

——

承德九年暮秋,長安連連暴雨,冬季便似乎到來得格外倉促,令人措手不及。

賀湛手執那封語句雖長,用意卻甚簡明的回信,明明一目瞭然,然而他卻逐字逐句看得認真,良久,方才毀於炭火,看那薄薄一頁字箋,被炙焰噬為灰燼。

窗外天色已經黑盡了,暴雨卻仍然沒有停歇的跡象,聲勢浩大欲若摧城,但賀湛的心情卻分明是輕鬆了,他嘆息一聲:“晉王燁,到底是作出正確決定。”

黯沉沉的天幕無星無月,只有時而隱隱一道銀靂,但轟然的炸響卻遲遲不聞,彷彿是在層層陰霾下醞釀,若響,便有千鈞之重,足夠摧毀天地。

他知道蔣師之卜已在逐漸應驗,浩劫將至,但他卻不能確定已經作出的努力,能否挽回華夏江山於這滅頂之災。

總還是要盡力的,一步步走到今天,又怎能半途而廢?